江山、美人、權利、這些年他哪一樣不曾享受?又有哪一刻停止過憂愁和埋怨?
他的絲竹聲還未停歇,還要埋怨那苦苦耕耘的人不願給他錦上添花。
這一切隻因他是皇帝,還是因為被愛便有恃無恐?
蘇寒祁始終不明白。
人人都說太子少年老成,心性堅定,似乎從小的時候就已經看透了這世界萬物,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優秀到頂點,卻又都雲淡風輕到了極點。
輕拿輕放、若煙若雲。
可他心裡麵依然積壓著無數疑慮,那是他從來不曾解決的問題,歲月也無法回答他——
為何自私的人總是能過得坦然自在,而從未傷害過他人卻心中有愧的人,卻要背著沉重的枷鎖走完這一生。
……
德懿帝早就已經歇下,殿中燭光微弱,跳躍著氤氳的光芒。
惠如公公正守在寢宮外麵,看到太子過來的時候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後迎了上去,“太子殿下,這麼晚了是有何事?”
蘇寒祁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身後緊閉的大門上,“孤要見皇上。”
惠如公公麵露難色,“這……皇上已經睡著了,太子殿下有何要緊事,不如還是明早上再來罷?”
蘇寒祁堅持:“麻煩惠如公公通報一聲。”
惠如公公有些猶豫,“這……可是陛下已經休息了,若是貿然吵醒他的話……”
“所有的責任孤來承擔,請公公通報一聲。”蘇寒祁的臉色冷了下來,
惠如公公看他滿臉不愉,以為是有什麼大事,斟酌了一會兒還是進去通報了一聲。
不一會兒他就走了出來,臉色有些尷尬地對蘇寒祁說:“陛下方才說了,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時辰已經很晚了……”
他說得已經很委婉,實際上方才德懿帝發了很大的脾氣,就連正準備侍寢的蘇妃都嚇了一大跳,沒想到德懿帝會那般憤怒——
他徑直將燭台扔了出去,“他不是不肯跟朕低頭?那他還來找朕做什麼?既然他不願意去找他母親,那他還求到朕這來做什麼?”
他自始至終,氣惱的都是沒有一個正當的理由去見蘇皇後一麵。
這幾年他能夠見她的次數屈指可數,每一次都是要找儘各種理由,可見麵了之後她的態度也是不冷不淡,每一次都能將德懿帝的一腔熱情迎頭澆得冷了個徹底。
慢慢的,他也不再用熱情去對她的冷淡,蘇皇後冷臉對他,他對她也沒什麼好臉色,隻是依然會找儘各種辦法去見她。
她越是不願見他,他就越是要找她,越是難以遏製心中的思念。
明明是有些埋怨她的,可每一次還是都會抱著一絲幻想,幻想著再見到她時,他對自己的態度會不會稍微緩和一些?
會不會有一天也能夠原諒他?
但顯然不會。
蘇寒祁一次又一次的衝撞讓他知道奢求原諒這件事情隻是徒勞,就連他們的孩子對他這個做父親的都沒有一絲尊敬,便可看得出來蘇皇後對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態度。
德懿帝生平感到有些束手無策,他本來應該是萬人之上,這世界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可偏偏對著這個母子兩人有一種無能為力的哀婉。
他無比渴望他們,可他們母子二人始終將他排除在世界之外。
……
蘇妃瑟瑟發抖地躲在床榻旁,看著大發雷霆的德懿帝,不敢出聲說話。
她看德懿帝的酒應當是醒了一大半,心中慌亂不已,“皇上……”
本來今晚德懿帝也隻是因為太子的衝撞心中煩悶便喝了些酒,眼花繚亂之間又將她當成了蘇皇後,這才讓她進了他的宮殿。
這些年來,她也隻能靠這些投機取巧的瞬間,才能夠得以在德懿帝身邊盛寵一晚。
好在德懿帝清醒之後也從未怪罪過她,隻是越發冷漠和疏離。
她與他似乎很近,可心卻離得很遠。
蘇妃心中明白,德懿帝不趕她走隻是因為寂寞,他唯一渴望的人隻是蘇皇後。
“皇上息怒……”
“閉嘴。”德懿帝揉了揉太陽穴,不耐煩地打斷她,“這裡還沒你說話的份。”
蘇妃立刻閉上嘴,有些委屈地垂下頭。
惠如公公見德懿帝發了怒,立刻就跪在地上說:“太子殿下人就在外麵等著您,您不出去的話他就不離開。”
“那他就那就讓他等著,朕看他能等多久!”德懿帝也沉著眉眼,沒有一絲動搖。
惠如公公立刻就退了出去,支支吾吾稟告給了蘇寒祁。
蘇寒祁聽了這話也沒什麼反應,就這麼站在門外,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惠如公公見他真的好像要在這裡等,還是忍不住勸說道:“太子殿下,更深露重,您千萬要保重身體,等明日再來罷?”
蘇寒祁沒有理會他,而是定定地看著門口的方向,“你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