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他猶豫不決,想將她送走卻舍不得她,無法給她一個穩定安全的環境,卻也不願意她不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內,又因為蘇寒祁的虎視眈眈而對她產生懷疑……
他是真心想與她要個孩子的。
一個像他又像她的孩子。
隻是那時候狄將軍風頭正勁,他明麵上不能夠讓她有孕,甚至幾次失控過後都會給她送去避子湯,而後交代人悄悄換掉。
他必須讓所有人都知道並且相信,他對裴清綺隻是恩義,並無太多的感情,不會威脅到狄書萱的地位。
他不但讓所有人都相信了,他還讓裴清綺也相信了,並且深信不疑。
蘇允承呼吸越來越緩慢,越來越沉重,然而那些畫麵還在繼續——
那些他不在的時間裡狄書萱是如何對待他的歲歲的:偏院裡的陰冷潮暗,沉默冰冷的狄將軍,帶著血絲的銀針,春枝被打的哀嚎,還有裴清綺無邊無際的恐懼。
他即位之後,甚至查到了當時綁架裴清綺的那些山匪都是狄書萱背後做的手腳。
蘇允承對狄書萱便沒了任何顧忌,他即位後狄將軍依然是個威脅,為了不讓他們的鬥爭波及到裴清綺,在一次狄書萱對她的陷害中,他選擇將她放逐冷宮,並在心中發誓,這是他最後一次放她離開。
他開始全身心對付狄家父女,他給狄書萱下了藥致其小產,一步步削弱狄將軍的兵權,甚至將狄書萱逼瘋——
誰知精神崩潰的狄書萱竟然趁看管她的人不注意,去到了冷宮。
她那時候精神異常,整個人都瘋瘋癲癲,為了讓她不傷到裴清綺,他隻能默認她所說的一切話——
裴清綺還是當真了。
最後他看見的便是絕望的她、死心的她……
那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裴清綺的樣子,和他平日見到的那個她截然不同,一步步地被他逼著走向懸崖。
從滿腔愛意和溫柔情深,到後來的心灰意冷,心如死灰。
最後對他隻剩下厭倦和不耐。
蘇允承不明白,為何他愛她的話她從來不信;而他不愛她的話她卻那麼信以為真。
黑暗中,男人倏然睜開眼,身上是一片冷汗,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一片空洞黑暗,心裡一點陰暗的藤蔓緩緩生長,澆灌出偏執陰冷的果實,也纏住了他那顆愛恨兩難的心。
他本以為能重新開始,可裴清綺打碎了他的一切妄想。
若是上輩子的深情無法延續,那麼仇怨又如何能了結?
他本身不願意再和狄書萱作過多糾纏,隻是如若他無法得其所愛,那麼旁人憑什麼獨善其身?
致使他和裴清綺走到這個地步的不止一個人,人人都是劊子手,憑什麼他們的罪孽不用償還?
蘇允承眼眸裡的光明明滅滅,眼睫震顫起來,臉色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隻剩一片寒光與狠戾。
……
蕭晝抵達烏都之後幾天,便是蘇寒祁大婚之日。
說起來,他算得上是蘇寒祁的舅舅,隻是常年不曾見麵,自然是有些生疏。
蕭晝是蕭國人,此行低調並未驚動旁人,於是隻有蘇皇後帶著蘇寒祁迎接他,蘇妃因蘇允承不願露麵,便隻在之後的家宴中才出現。
——這隻是一個借口,德懿帝不放心蘇皇後見他,自然是要跟著來的。
而他一來,若是蘇妃還在一旁場麵便會很難看,於是隻能讓蘇妃留步。
蕭晝從馬車上下來時,蘇皇後正立在宮門前,朝他的方向看過去——
她身邊立著德懿帝,蘇寒祁在她身後,一家三口的畫麵很是融洽。
而蕭晝卻還是獨身一人。
視線相對的那一瞬,蘇皇後眼中一閃而過一絲波瀾,卻很快恢複平靜。
那人與當年一般無二。
一襲白色長袍清雋不凡,眉目雅人深致,一雙眼睛極為深沉好看,漆黑如墨不含一絲雜質,隻是眼尾帶點邪氣的下墜,看人時總是溫柔款款,卻又讓人覺得涼薄淡漠。
蕭晝是蕭國有名的美男子,即便這麼多年過去,他的風華也不減絲毫,反而讓歲月平添了成熟的味道,讓人更加移不開眼。
他下來的那一瞬間,德懿帝便繃緊了身子。
他暗暗牽住了蘇皇後的手,與她十指相扣,“……兄長與蘇蘇有幾分相似。”
德懿帝勉強在她耳旁開口,語氣有幾分欲蓋彌彰。
蘇皇後明明感覺到了他的警惕和緊張,卻裝作不知道,淡笑一聲,“皇上是不是記錯了?我和兄長並沒有血緣關係,怎會相似?”
她話音剛落,便感覺到男人握著她的手倏然收緊,抓得她有些疼。
德懿帝眉眼已經沉了下來,麵上卻不顯,沉淡地看著來人的方向,聲音低啞,“即便沒有血緣關係,蘇蘇與兄長和親兄妹無異,親人之間,自然是有些相似的。”
蘇皇後淡笑著看向他,將他的話給拋了回去,“如今我與皇上也算是親人了,皇上覺得我像您麼?”
德懿帝心臟一縮,喉頭有些發緊,半晌才道:“你我是夫妻,夫妻怎能和兄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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