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綺是在懷孕的時候發現不對勁的。
說起懷孕這件事情,她和蘇寒祁產生了一些分歧,她是喜歡小孩子的,既然已經有了決定,那麼對她來說早一些當然要好一些,除了身體會恢複得更快這一點之外,她也更想更早地參與到孩子的成長過程中。
她很期待有一個新生命的降臨。
上一世她懷孕的時候年紀已經不小了,但她其實更願意和自己的孩子年紀相差不那麼大,上輩子因為蘇允承的宏圖大業,生下小孩對他們來說是一個負擔,所以她妥協了。
隻是她沒有想到蘇寒祁會不高興,似乎還有點排斥這件事情;她還以為他也是想要孩子的。
“想要。”夜晚安睡時,蘇寒祁就躺在她的身邊,從身後抱著她,小心翼翼將她摟入懷中,解答她的困惑,“但是不想這麼早。”
他們的時間還有那麼長,不必急於這一時,而且他都還沒有好好和她溫存過多久,不必再多出一個人橫在他們中間。
“也不早了,母後都說,現在時機恰好。”
蘇寒祁不說話,就這麼抱著她,抱著抱著,裴清綺突然感覺到了什麼,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
她轉過身子,將臉埋進他的懷裡,不需片刻,男人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複雜,抓著她的手腕將她固定住,“誰教得你這些?”
裴清綺不說話,頭越發低,她聽到響在頭頂的聲線越發沙啞,輕輕閉上了眼睛。
最後蘇寒祁用力地將她擁在懷中,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肚子,等裴清綺累到熟睡的時候,在她耳邊蹭了蹭,又拉起她勞累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
“我會保護好你們。”他的眼中緩緩升起一抹笑意。
……
裴清綺懷上之後,蘇皇後自然是要過來照顧她的,除了她之外,狄夫人也暫時搬到皇宮來負責她的飲食起居。
她是一個大夫,自然知道要怎麼照顧裴清綺,隻是她進宮時還帶了一個麵具奴,那個麵具奴生得高大英挺,倒是有一副好身板,隻是那麵具戴在臉上便像是在告知旁人他經曆過什麼。
裴清綺也沒多問,狄夫人做事一向有她的道理,應當是看這個麵具奴能乾勤懇
,手腳麻利,才讓他跟在身邊。
也是個可憐人,她便沒有多在意。
隻是……
裴清綺在這個麵具奴經過自己的時候,突然看了他一眼,看著他的背影,心裡麵有一種莫名的感覺。
她又看著身旁的蘇皇後,突然就問了一句,“母後,先前在您宮殿中那個新來的侍衛,您還記得嗎?也是戴著麵具的。”
那人的麵具與麵具奴不同,似乎隻是相貌醜陋所以才戴著。
蘇皇後的表情停頓了一瞬,突然有些複雜地看著她,“怎麼突然問起這件事情?”
裴清綺心裡麵湧起一陣莫名的情緒,總覺得那裡有些奇怪,隻搖了搖頭,“沒事,隻是剛才忽然想到了。”
蘇皇後對她笑了一下,嘴角勾起一個淺淡的弧度,“這段時間不要想太多事情,安心調養好自己的身子,孩子雖然重要,但你的身子更重要,千萬彆損傷了母體。”
裴清綺的眉眼緩緩鬆開,覺得自己想多了,看著蘇皇後的麵容,覺得一陣陣窩心。
她所要求的並不多,就是這麼平淡溫馨的日子,哪怕沒有這些榮華富貴,也都很好。
……
之後裴清綺也會偶爾看到這個麵具奴,他幾乎不常出現在她的宮殿,因為他是最低等的奴隸,有時候遠遠經過辛者庫看見他在做什麼重活的時候,也會看過去一眼。
而那時這個麵具奴便像是被驚擾到了一樣,不願意讓她看他狼狽的樣子。
裴清綺知道他們應該是經曆過什麼才會有這麼敏感的反應,於是每一次也都隻是看過一眼,便收回視線,沒有多停留。
她不知道的是,每次她遠遠離開,身後那戴著麵具的男人是如何用癡迷又狂熱的視線描繪著她的背影。
他在等一個答案,可是卻無法開口,因為他知道不會有他想要的回答。
他遲遲不敢開口,隻能一直等下去。
這個麵具長在了他臉上,和他長在了一起,用那些陰暗醜陋和卑微的東西包裹著他如今不敢表露出來的一團愛意。
總歸是要活下去的,隻有活下去才能夠多看她幾眼。
他會安分守己,隻要這雙眼睛還能夠看見她,他便隻要能夠看著她就好。
……
蘇皇後回到自己的宮殿,方才裴清
綺的話讓她心裡麵有些不平靜,她看著屏風後麵那些伺候的人視線落在她所說的那個侍衛身上,眼神微動。
其實他們都在自欺欺人。
她忍不住會想起蘇懿駕崩的那一天,當看到蘇懿的屍首時,她在想些什麼?好像並沒有特彆的感受,心裡麵早就是麻木的一片,但真的看到他閉上眼睛的時候,還是會覺得空了一塊,除此之外就沒有彆的情緒。
所以後來當第一次見到這個侍衛的時候,她也隻是諷刺地笑了一聲。
她太了解蘇懿,他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去死?
蘇皇後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麼樣的方法將皇陵的那個人換成他,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兜兜轉轉抹掉自己一切特征偷偷躲在她身邊,窺伺著她的一切,但她知道這個男人如若是想要做成一件事情的時候,一般都是做得到的。
她也有一堆忠心耿耿的大臣死黨,死遁好像也說得過去。
隻是她不明白的是,既然蘇懿已經察覺到了她的用意,也知道她從來不曾原諒過他,但依然願意陪她演一場戲,也接受了她最後給他安排的結局,那就是死亡,為什麼還要回到她身邊?
蘇皇後嗓子一啞,忽然忍不住咳嗽了一聲,一旁沉默站著的侍衛忍不住上前了一步,下意識要有所動作,就聽到外麵有人通傳——
“蕭大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