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大江南岸,采石,梁軍主將王質從夢中驚醒,去年十月,王師北伐,在寒山與北虜交鋒,當時王質帶領東宮衛士參戰,親身經曆了大潰敗。
出擊的主帥蕭淵明,以及許多將領,中伏後兵敗被俘,王質所部且戰且退,隨著潰軍南奔。
好不容易逃脫虜騎追殺,自那以後,常做噩夢。
現在,隻是打了個盹,竟然又做起了噩夢,夢到了寒山之戰,雖然醒了,但夢中的鼓角聲卻似乎依舊在耳邊縈繞。
看看太陽西沉,王質隻覺驚魂未定,侯景已經攻下對岸曆陽,隨時可能渡江,而他的職責,就是防守采石。
采石為兵家必爭之地,隻要守住采石津江麵,叛軍兵馬就沒有辦法登陸江南。
可是,守得住麼?部下多為水軍,陸戰似乎不行。
王質不住的問自己,采石的重要性,他當然知道,自晉以來,每有兵鋒指向建康,采石就是必經之處。
遠的不說,就說當年,當年舅父從雍州起兵,大軍乘船順流而下,就是在采石登陸,攻入建康,然後以梁代齊。
王質是當今天子外甥,出身琅琊王氏,兄弟九人,俱為當今名士。
他文采飛揚,出入皇宮、東宮,為天子、太子座上客,舞文弄墨,吟詩作賦,如魚得水。
王質為天子、太子信任,作為春坊佐官,掌握東宮衛士,又多有要職,可稱國之棟梁。
獨獨帶兵打仗,沒太多經驗,雖然能彎弓射箭,卻隻是與人博射,莫要說上陣殺敵,就連騎馬都不會。
畢竟對於琅琊王氏子弟而言,騎馬這種粗鄙的行為太有辱門風了。
再說,不會騎馬,不意味著帶不了兵,晉時名將謝玄,身為世家高門子弟,一樣練出強軍北府兵,一樣打勝仗。
可真打起仗來,王質卻覺得沒底:萬一侯景叛軍渡江來攻,怎麼辦?
王質越想越擔心,覺得手上三千兵太少,不由得咒罵起佞臣朱異。
之前,侯景襲擊譙州,南攻曆陽得手,開始收集船隻,似乎是準備渡江。
消息傳到建康,都官尚書羊侃建言,請天子派邵陵王率大軍直撲壽陽,端其老巢,斷其後路,亂其軍心。
與此同時,派兵加強采石防禦,提防侯景過江。
如此一來,侯景叛軍進退不得,必然軍心大亂,屆時便如甕中之鱉,任由朝廷處置。
然而,朱異卻說侯景不可能渡江,天子被其迷惑,居然不聽羊侃建議,沒及時往采石派增援。
現在,帶著水軍守采石的王質心急如焚,隻要江麵上有一點動靜,就以為是侯景叛軍乘船南渡,即將靠岸。
對方一旦渡江來攻,王質認為己方根本就擋不住,而且自己未必有寒山之戰的運氣,能夠逃脫...
想著想著,王質後背為汗水打濕,台使已經來報,說天子調雲騎將軍陳昕率兵換防采石,而他,調任丹陽尹。
約定換防的日期,是今日下午,陳昕卻遲到了。
采石距離建康不算遠,如今軍情緊急,王質覺得陳昕所部兵馬不該失期。
但是,對方今日一定會來的,無非是晚一兩個時辰,那麼...
是對方失期不至,不是我違抗軍令擅自撤軍!
再說,我轉任丹陽尹,是限期到任,那麼...
是陳昕誤了期限,而我,可不能誤了上任期限!
王質計議已定,傳令部下撤往建康,馬上就走,因為他不想再待在這裡、擔驚受怕。
部將聞言目瞪口呆:“節下!如今陳將軍尚未抵達,我等撤軍,采石可就無人把守了。”
“無需多言!立刻撤軍!”王質幾乎要咆哮起來,他不想在此多待哪怕一刻,“陳將軍的兵馬稍後就到,如何能說采石無人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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