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鄱陽王世子蕭嗣,正在聽一人講述事情,旁邊又站著一人,除此之外,帳內再無彆人,而帳外有士兵環繞,禁止閒雜人等靠近。
向蕭嗣稟報事情的男子,為其身邊侍衛,鄱陽人,姓李名朗。
站在旁邊旁聽的高個,是東冶監作,鄱陽人,姓李名笠,前不久,李笠得知鄱陽王世子率軍抵達建康,趕緊來投效。
李笠之前就和蕭嗣打過交道,蕭嗣覺得李笠與眾不同,先前就有招攬之意,現在見李笠投效,當然不會拒之門外。
現在,蕭嗣麵前的兩個“李”,是貨真價實的同鄉。
李氏和彭氏,為鄱陽大姓,侍衛李朗,就是這鄱陽大姓——李氏宗族的子弟,至於李笠,雖然也姓李,但不是鄱陽李氏宗族的子弟。
李朗說的事情,之前已經向蕭嗣稟報過,如今複述一次,其實是說給一旁的李笠聽。
“卑職此去,賺得逆賊信任,趁夜入城,得知城中情形。”
“中領軍朱異,被文武指責禍國殃民,羞愧交加,已經病故。”
“城中如今缺糧,鼠雀皆被捕食一空,將士饑餓難耐,將皮甲、皮革蒸煮食用。”
“又缺木柴,於是拆了許多宮殿,取木料劈柴來燒。”
“死者日益增多,城中似乎開始有瘟疫。”
“主持城防的羊尚書,已於去年十二月病故,城內人心浮動,開始有人出逃、投奔叛軍,太子曾派冼馬元孟恭出擊,結果元孟恭剛出大司馬門,就帶著人就投敵了。”
“卑職此次入城,陛下、殿下得知援軍抵達城南,欣慰不已,守城將士得知後,歡欣鼓舞,想來近期內不會再有人出逃。”
“但是,城中傷亡不小,再拖延下去,恐怕...”
李朗說完,頓了頓,見蕭嗣點頭示意,便繼續說:
“卑職以為,再拖延下去,城內即便糧食夠吃,人手充足、依舊能守,但恐怕有人為了富貴,開門獻城。”
蕭嗣沒有說話,一邊旁聽的李笠也思索起來。
蕭嗣帶著兵馬抵達建康,卻不知台城情況,侍衛李朗自告奮勇,行苦肉計。
李朗故意違反軍紀,被蕭嗣當眾鞭撻,於是“憤而投敵”,得了叛軍信任,有了機會接近台城。
某夜,李朗冒險潛到台城下,向守軍表明身份,順利入城,皇帝和皇太子得其通傳消息,知道勤王兵馬已到建康,十分高興,任為直閣將軍。
隨後李朗又冒險出城,將城中的消息帶回來。
片刻後,蕭嗣問李笠:“李監作,你有何看法?”
李笠趕緊回答:“卑職想先問李將軍一些事情。”
“可以,你隨便問。”
李笠是自己找上門來投效,未得一官半職,現在以他的身份,其實沒資格給鄱陽世子蕭嗣出主意。
但是,蕭嗣得了李朗傳來的消息後,對接下來該怎麼做毫無頭緒,佐官們的意見無法統一,於是想到了李笠。
他覺得李笠很特彆,才專門叫其進來旁聽,想看看李笠有沒有什麼好主意。
也就是病急亂投醫的意思,李笠知道這點,也不廢話,問李朗:“請問,城中如今是陛下說了算,還是太子殿下說了算?”
“是太子殿下說了算。”李朗回答,隨後補充:“是陛下讓太子殿下全權負責城內事宜。”
“那麼,逆賊軍糧是否充足?”
“這不清楚,不過逆賊偷襲建康,應該沒攜帶多少糧草,現在軍中糧食,當是在建康就地征集。”
“畢竟城中多有富貴人家,以及各種邸店、庫房,逆賊隻要搜刮,總是能弄來許多糧食。”
李笠仔細問了一遍,心中有了計較。
當然,他事前就和張鋌琢磨了當前局勢,因為不想看著建康乃至三吳之地化為白地,所以要做些什麼。
如今根據李朗提供的消息,自己再加以判斷,那麼要給出的建議,很快便有了。
“第下,卑職以為...”
李笠認為,台城的攻防持續了三個月,叛軍和台城守軍,其實都已經開始缺糧。
叛軍速攻台城,結果變成長期圍困,勤王軍隨後趕來,在外圍和叛軍對峙,形成一環扣一環的局麵。
叛軍占據秦淮河北岸、青溪以西地區,也就是說,建康的東、南麵外廓,現在是勤王軍占據。
叛軍占據建康城北,以及城西大江邊上的石頭城,雖然通江路,卻沒有外援用船送糧草接濟。
再這麼對峙下去,坐吃山空,肯定會因為糧草耗儘而崩潰。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加上勤王軍接連吃了兩場打敗仗,於是各部將領開始懈怠,想要靠對耗,把叛軍耗得不戰自潰。
然而,同樣沒有外來糧草接濟的台城還能撐多久?
也許能撐得比叛軍久,因為叛軍人多、守軍人少,對於糧食的消耗程度是不一樣的。
而現在,城中人人皆知勤王軍已到,若是遲遲未見解圍,城中人心恐怕會再次浮動,那麼,有人開門獻城的幾率會大增。
對於主持台城防禦事務、並且已經掌握實權的皇太子來說,能坐得住麼?
李朗方才說了,前不久,皇太子派人出擊,結果上千人出了城,立刻就投敵,這對於皇太子堅守下去的信心而言,是嚴重的打擊。
所以,再拖下去,夜長夢多,台城中缺糧情況會越來越嚴重,死人越來越多,絕望的情緒會蔓延開來。
很可能下一次就會有人熬不住,開門獻城。
那麼,皇太子很可能會有強烈的媾和需求,先滿足叛軍的各種需求,甚至許以裂土封疆,讓這幫瘟神離開。
若叛軍加以利用,打著和談的幌子,以撤軍為要求,要求朝廷供應糧草,糧草就又接濟上了。
蕭嗣聽到這裡,沉默不語,他覺得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太子不至於蠢到如此地步。
李笠見狀,繼續說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