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軍營裡鼾聲此起彼伏,營中某處為步障圍起來的小空地,李笠仰麵躺在臥榻上,看著滿天繁星,一動不動。
旁邊,黃姈靜靜坐著,搖著大蒲扇,給李笠扇風兼驅趕蚊子,另一旁點著驅蚊艾草香。
她見李笠若有所思,想說些開導的話,卻不知如何說起。
因為她自己心裡悶得慌。
之前,官軍背水列陣,打了個大勝仗,消息傳回建康,天子當然很高興,於是,將士們得了獎賞。
李笠因為表現出色,率軍衝陣、大破敵軍,進號“伏波將軍”,此為八班軍號之首。
和原先七班之首的“前鋒將軍”,隔了雄戟、長劍、衝冠、雕騎、佽飛、勇騎、破敵、克敵、威虜共九個軍號。
也就是說,李笠憑借這一戰的表現,讓自己的將軍號跨越了一班、九個軍號。
看上去不錯,但是,考慮到流內軍號共有二百三十個,其中雜號有一百九十五個,這樣的晉升速度也就尋常。
不過黃姈不是為這個而鬱悶,讓她憤憤不平的事情,是天子增援一萬兵,命令西昌侯率領官軍繼續進軍,攻打延陵。
這和之前說好的不一樣。
“滿打滿算,兩萬兵馬,其中騎兵一千五,就這兵力,不是不能打,但是材官營多為新兵,這一打起來,勝算不大。”
黃姈緩緩說著,臉上帶著怒容:“明明就隻是在句容紮營,等勤王兵馬集結後,再出擊,現在,讓我們出擊,這不是送死麼?”
“要攻延陵,還得防敵人援軍,這兩萬兵馬若僥幸打贏了,也無力進攻晉陵或曲阿,打輸了..騎兵能跑,步兵能跑到哪裡去?”
黃姈抱怨著,李笠卻不吭聲。
台使今日抵達軍營宣旨後,他便若有所思的模樣,直到現在都是如此,黃姈擔心良人想不開,氣得吐血,便不住的念叨。
想要給李笠一個機會把心中怒氣發泄出來。
結果李笠卻忽然笑起來:“誰讓我能打呢,正如張鋌所說,一場大捷,讓許多人認為,我還能大發神威,協助西昌侯,把延陵打下來。”
“怎麼打!”黃姈抱怨著,“既要攻打延陵,又要防備援軍,這就是攻城、打援湊在一起,是兩件事。”
“我軍兩萬兵中,若有五千騎兵,這倒還好,步兵攻城,騎兵野戰打援,可我們的騎兵就隻有一千五百,哪能乾兩件事?”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李笠依舊笑眯眯,“三吳,是多少貴人家業所在,如今有了神奇李笠,那怎麼能不試一試呢?”
“說不定,還真就拿下延陵,迫使逆賊收縮兵力,那麼,三吳各地就能喘口氣了。”
黃姈低聲罵著:“試什麼試!這仗根本贏不了,若敗了,死的是我們。”
“這仗根本就沒必要打,勤王軍已經陸續抵達京城,再過一陣,兵力就充裕了!”
她越說越激動,李笠見狀,隻覺無奈,天子大概是承受不住群臣的請求,於是把西昌侯的兵馬當做籌碼,進行一場博弈。
攻下延陵,就能迫使侯景收縮兵力,至少能讓三吳各地麵對的敵人,數量稍微少一些,所以,更有可能多撐一段時間。
等到官軍主力抵達。
所以,大大小小的貴人們,攛掇著天子來一場豪賭,賭贏了,保住的是這些人在三吳的家產。
賭輸了,輸得不過是西昌侯近兩萬兵馬(包括增加的一萬兵)。
這是朝廷的兵馬、天子的兵馬,和這些人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