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曲阿東,陵區,梁文帝建陵。
神道石柱前,李笠正駐足觀看。
石柱在神道兩側,柱礎上圓下方,是一對環狀的螭龍,口內銜珠,頭有雙角,四足、修尾。石龜趺座二,龜趺狀如巨龜。
柱頂有承露盤,柱身上部有矩形石額,刻有文字,為隸書。
兩個石柱,其上石額相對,刻文一為正書順讀,一為反書逆讀,李笠逐一辨認,原來寫的是“太祖文皇帝之神道”。
太祖文皇帝,指的是梁武帝蕭衍之父蕭順之,蕭順之在蕭衍稱帝前就已經去世了。
李笠把視線轉到彆處,很快落在神道兩旁的兩尊石刻神獸上。
陵墓的形製,大致由石刻、神道、墓塚組成,神道上還有地標建築雙闕,最外麵周圍有一圈圍牆,將陵墓圍合成一座封閉式的陵園。
而神道石獸就是必不可少的石刻,李笠覺得石獸類似於看門狗,為逝者鎮守陵墓。
梁文帝陵墓神道的石獸分南北,其身形相似,都是昂首突胸,造型雄偉,兩翼微翹,細鱗中飾有五瓣小花,獸脊作通貫首尾連珠狀裝飾。
但細節又有不同:北獸為天祿,頭有二角;南獸為麒麟,頭有獨角。
李笠仔細看了看,不覺得有什麼好看的,便四處張望起來。
這一片陵區,不僅有梁文帝的陵墓,附近還有齊國諸帝的陵墓,而先帝蕭衍本來也是要在此下葬,陵墓就在北麵數十步外,隻是被戰事耽擱了。
此處既然是陵區,當然有專門的守墓之民,大概有數百戶,平日裡看管陵區,維護地麵建築,按時清理雜草等等。
但是逆賊來襲,曲阿淪陷,許多百姓被強征入伍,亦或是逃往外地、躲避兵災,所以陵區已經空無一人。
隻有孤零零的石刻、神道、墓塚,空無一人的地麵建築,以及各種飛禽走獸。
李笠看著遠處那顯得有些陰森的祭殿,又看看一片蕭瑟,覺得這地方適合拍恐怖片。
這念頭極其不敬,所以李笠收起思緒,轉身離開,向東麵的運瀆走去。
帝陵陵區有運瀆,為南北走向,北端止步於陵區北,南端和京口-晉陵運瀆相連,兩條運瀆交彙處名為陵口。
陵區運瀆為人工開鑿,在李笠所在位置東麵,有蓄水、平水的堰壩——邱埭,確保運瀆水位常年可以通船。
之前,皇帝(武帝蕭衍)及宗室、貴族、大臣們來帝陵掃墓,到建康東南方山埭登船,入破岡瀆,到曲阿。
然後入京口——晉陵運瀆折向東南,抵達陵口,在陵口往北走,便能直接來到建陵邊,十分方便。
將來,先帝在此下葬,當今天子來掃墓,同樣很方便。
若梁國國祚能有個兩百年,那麼這墓區的‘住戶’會越來越多,越來越‘熱鬨’。
然而這不可能,因為這個時代的王朝,全都是短命王朝。
即便那個結束了南北朝亂世的隋,也是二世而亡,直到一脈相承的唐,天下才算是穩定下來。
問題出在哪裡?
他不是曆史學家,雖然也有自己的看法,但這問題一時半會說不清楚,看著眼前的陵區,隻覺得權力的遊戲,血腥而殘酷。
蘭陵蕭氏在南朝崛起的契機,是成為劉宋的外戚——宋武帝劉裕的繼母為蘭陵蕭氏女。
劉宋王朝在一次次的血腥宗室內訌削弱,最後走向滅亡,江山為權臣蕭道成所篡。
然而蕭齊不過二十多年國祚,以至於梁武帝蕭衍成了“生於劉宋”、“長於蕭齊”、“開創蕭梁”的三朝人物。
蕭齊為何這麼短命?宗室內訌太過,被旁人所趁之故。
所以,目睹了劉宋、蕭齊宗室屠殺慘劇及後果的蕭衍,才會拚命維護宗室,以至於到了寵溺的地步。
但這樣寵溺所獲得的回報,並不是蕭衍所想的“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宗室們橫行無忌,甚至還多次謀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