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汪洋之中,到處都是鼓聲,梁軍士兵擊鼓劃船,四處出擊,但他們的敵人,已經沒有多少反抗之力,沒有淹死的,也不過是苟延殘喘。
一處土丘上,磨盤大的地方,擠滿了人,宋子仙看著這些驚恐的幸存者,決定繼續逃亡。
他和部下騎馬出逃,但是水已經接近馬匹下巴,走在水中,幾乎是踉踉蹌蹌。
因為身上濕透,水冷風更冷,所以他冷得瑟瑟發抖,鼻子發癢,接連打了幾個噴嚏,已然是著涼了。
然而,心更涼。
到處都是水,到處都是呼喊聲、求救聲,到處都是鼓點聲。
鼓聲來自一艘艘快船,那是曲阿梁軍乘船出擊,快船在水麵快速前進,如同衝入羊群的狼群,肆無忌憚啃咬著獵物。
許多在水麵沉沉浮浮的士兵,被梁軍船隻近身,隻要敢反抗,就會一棍子敲昏,甚至被弓箭射死,被長矛捅死。
而宋子仙的部下都是騎兵,基本上沒幾個會水,在淩晨突發的大水之中,已經傷亡慘重,許多人不知去向,或許是被大水卷走,或許已經溺水身亡。
一想到這麼多騎兵折在大水裡,宋子仙心如刀絞,他戎馬多年,不是沒吃過敗仗,但從沒遇到水攻。
在大水麵前,無論將士多麼英勇善戰都沒有用,隻是須臾,就消失在水裡,一個個大活人,就這麼沒了。
但宋子仙來不及感慨,因為他如今也自身難保,雖然騎在馬上,但水已近胸,讓他心中恐懼。
不會水的人,身處一片汪洋之中,隨時會沉下去,心中隻有恐懼。
他緊抓韁繩,生怕自己失足落水,而隨身弓箭浸泡在水中,已經沒法用了,坐騎涉水行走,十分艱難。
水很渾濁,根本就看不清地麵是什麼情況,宋子仙當然急著逃命,但馬匹踉踉蹌蹌走著,很容易踏空。
“撲通”、“啊!啊!救命!”
旁邊傳來呼喊聲,卻是一名隨從馬失前蹄,坐騎陷入水中,人也跟著沉下去,然後拚命冒出頭,揮舞雙臂掙紮著。
左邊有人靠近,想要搭救同伴人,卻也馬失前蹄,人和馬沉入水中。
這兩個人都不懂水性,掙紮片刻,就消失在水麵,其他人見狀愈發驚恐,但又不敢強迫坐騎快走。
他們走得慢,但梁軍船隻來得快,眼見著幾艘船左右包抄過來,宋子仙心中絕望,拔出佩刀,無助的揮舞、呼喊著。
他能左右馳射,能使馬槊,還會舞刀盾,一身武藝,等閒之人無法近身,但身陷水澤之中,如同羔羊一般,毫無反擊能力。
駕船靠近的梁軍士兵,見著這幾個騎馬,知道是大魚,又垂死掙紮,便掄起長矛一敲,如同敲雞蛋般,把這幾個敲昏。
隨後圍上去,輕而易舉將其抓上船,捆得嚴嚴實實。
而在水中嘶鳴、掙紮的戰馬也是寶貝,可不能浪費了,能救則救。
早有準備的士兵們,將隨船拖來的竹子作為浮漂,用繩索穿過戰馬腹部,依靠兩捆‘浮漂’將其托起,確保其頭部露出水麵,身子浮起。
汪洋之中,到處都是繁忙景象,梁軍將士化身漁民,在水中打撈著各種漁獲。
叛軍將士有的抱著漂浮之物,在水中沉沉浮浮,有的攀在樹上,苦苦掙紮。
無數人為了活下去,為了能在樹冠上有‘一席之地’,甚至相互推搡、拳腳相向,梁軍士兵看著一棵棵擠滿了人的樹冠,眉開眼笑。
僥幸露出水麵的叛軍將士,絕大部分為了得救,老老實實被梁軍士兵撈上來,少數起了心思想要奪船的人,無力例外被射死、捅死。
又有大量漂浮在水麵的布帛、帳篷等物,被梁軍士兵撈起,大夥忙得不亦樂乎,就連劃船助戰的船民、漁民,見著這熱鬨現場,也笑逐顏開。
他們給官軍助戰,官軍已經提前發給他們錢帛作為報酬,如今在水麵上到處撈人、撈物,些許小物件,他們據為己有,士兵們也不會管。
這麼好的發財機會,當然不能錯過,而隨後傳來的消息,讓所有人亢奮起來:逆賊侯景就在軍中!活捉侯景者,有大富貴!
哪怕隻得屍體或者首級,也有富貴!
這個消息,讓梁軍將士和助戰百姓眼睛都紅了,開始審問俘虜,並且更加用心搜索水麵,甚至開始向佛祖祈禱,求佛祖保佑自己,抓到侯景。
一處樹冠上,攀著十幾個士兵,他們不會水,在這被包圍的樹冠上搖搖欲墜。
因為全身濕透,被凜冽北風一吹,不住打起噴嚏,抖若篩糠。
他已經沒了逃命的念想,隻想著趕緊被梁軍俘虜,好歹能踩在堅固的地麵上,烤烤火。
眼見著許多船隻圍過來,士兵們紛紛扔下手中任何會被人認為是武器的物品,等著對方來抓人。
士兵之中,身著青衣的侯景,看著圍上來的梁軍船隻,心中絕望。
梁軍水攻,曠野裡沒得躲,他見兵敗已成定局,便和換了小卒衣服騎馬出逃。
卻沒能逃走,因為馬匹失足落水,他被水卷走,左右也不知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