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間,一條河流自西向東緩緩流淌,河上航行著一支船隊,每艘船船尾都搖著長櫓,如同一隻隻蝌蚪排著長隊,逆流而上,緩緩前進。
有歌聲在船隊裡響起,回蕩在河穀裡,飄飄忽忽。
卻是鄱陽漁歌。
跟著大夥吼了一嗓子的李笠,現在‘中場休息’,看著兩岸青山,看著潺潺流水,看著長長的船隊,感受著迎麵吹來的風,愜意得很。
探手從旁邊撈起一捧河水,喝下去,隻覺清涼甘甜,低頭看著水中遊魚,抬頭看著高飛鳥禽,聽著兩岸山上的各種叫聲,想起一首詩。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裡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此情此景,用後兩句正合適,隻是起點和終點不一樣。
正感慨間,前方船隻陸續靠岸,李笠所在的船很快也靠在岸邊,他上岸時,前鋒隊伍已在岸上樵采、生火。
又有許多兵卒在河邊捕魚、釣魚,動作熟練,所獲頗豐。
動作當然熟練,大夥都是靠水吃水的彭蠡湖好漢,弄起魚來不是小菜一碟?
聚集在岸邊的船隻越來越多,不過井然有序,並不是亂哄哄擠在一起,李笠看著上岸休息、用餐的將士們,信心滿滿。
兵貴神速,所以,好不容易得來的戰略主動權,可不能浪費了。
但打仗不是兒戲,要打開局麵,就得付出代價,並且承擔風險,想要的收益越大,那麼,要承擔的風險也就越大。
譬如糧食,此次出擊,他們隨身攜帶乾糧,但因為個人負重有限,攜帶的乾糧不算多,那麼沿途打漁、打獵,就是進行補給的必然手段。
乾糧,要留在關鍵時候吃,所以現在先吃魚。
陣陣烤魚香味彌漫開來,梁軍將士吃著烤魚唱著歌,氣氛十分活躍,仿佛連日搖船趕路的疲憊,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笠前後走了一圈,坐在河邊一塊石頭上,吃著烤魚,看著眼前河流,想著戰略。
如果把魏國比作一個人,那麼此時,這個人坐北朝南,舒展雙臂,胸膛是關中。
右手抓著蜀地,左右抓著漢北地區(後世所稱南陽盆地),胸膛前,是梁州漢中和東梁州安康。
因為地形影響,此人左手、右手很難相顧。
那麼,這就是一個機會。
主力集結於漢水南岸雍州的梁軍,又有東麵司州兵馬可以助戰,揮師北上,可以猛地抓住魏國的左手。
對方無法抽右手來救,隻能從胸膛處(關中)‘運氣’(調兵),提升左手的力量,那麼,梁國隻需以此人左臂手肘為落刀點,就能將其半截手臂砍斷。
這是不錯的戰略,所謂的左臂,就是現實中連接關中和荊襄地區的武關道。
手肘,就是武關道上的一些險要之地,譬如上洛。
那麼,這一戰略要如何實施呢?
走陸路的話,得先拿下漢北核心穰城,然後西進入武關道,在那之前,魏國援軍必然已經衝出武關道,和梁軍在易攻難守的南陽盆地決戰。
如果是這樣,梁軍是撐不住的,因為戰鬥力還是差了些:騎兵落下風。
所以,隻能走水路。
從漢中到襄陽,有漢水相連,其間漢水河段有很多支流,源自南北兩岸綿延群山。
在襄陽上遊,有一條漢水支流,名為丹水,丹水上遊,經過武關道的上洛。
所以,自古以來,從關中到荊襄,有水、陸兩條路,水路為丹水河道,陸路為武關道。
丹水河道和武關道時常貼近,所以雨季時,一些路段極易被淹,通行不便。
而上洛,就是水陸交集的轉運地之一。
自關中而來的軍隊,到了上洛,可以繼續走陸路,也可以登船走丹水,順流而下,入漢水,抵達襄陽。
或者在沿途某處水、陸交彙處登岸,也是可以的。
但據說丹水航運不是很發達,真要這麼做,得臨時打造大量船隻,征發百姓做船工,所以往來武關道,基本上走的都是陸路。
同理,從荊襄地區進入關中,也可以走丹水水路,逆水行舟到上洛,再走陸路入關中。
不過,這條水路全程大概六七百裡,逆流而上,耗時不短,且沿途和武關道貼近的河段有不少村落、城池,關隘。
想要走水路奇襲,根本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