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雪花飛舞,寒山西南,齊軍大營內,齊帝高洋登上望樓,在樓閣裡眺望梁軍寒山堡寨。
雖然已是中午,但烏雲蔽日,天色昏暗,積雪的寒山在視野裡,輪廓有些模糊不清。
外麵天寒地凍,望樓裡卻未受太大影響,高洋看了一會,讓人關上窗戶,轉身坐回榻上,斜倚憑幾,琢磨著當前戰局。
他一開始認為寒山堰有個簡單而致命的破綻,隻需在南北兩岸挖掘深溝,將堰壩上遊之水排入下遊,就能讓寒山堰失去蓄水的作用。
接下來兩個月裡,他調集了大量人力挖渠,但因為地下都是碎石,排水渠挖不深,根本就起不了排水的作用。
所以,彭城依舊泡在水中,周圍依舊是一片水泊。
而盤踞彭城的梁軍,以舟師運載兵馬出擊,攻擊水泊周邊地區,對方還把大量戰馬運上岸,以騎兵四處襲擾。
梁軍這種水陸結合的襲擾方式,防禦起來十分麻煩,或者說是防不勝防。
這兩個月來,己方傷亡不小,不僅各地運糧隊經常被襲擊,就連打造戰船的垞城等地,也被攻破。
梁軍騎兵甚至沿著泗水北上,穿郡過縣,襲擊沿途各地村落、堡寨。
待得官軍圍剿,對方又流竄彆處,跑回‘湖區’,登船離開。
如此無賴的打法,讓高洋想起了契丹、庫莫奚等部族的襲擾戰法,就像草原上的狼群一樣。
但官軍騎兵眾多,可以追擊契丹、庫莫奚騎兵,窮追不舍,遲早能追上、殲滅。
但梁軍騎兵這種借助舟師進行水、陸交替移動的戰法,就如同會遊泳的狼,官軍空有兵力優勢,卻因為空隙太多、地形受限,一直抓不住這些狡猾的狼。
以至於過了兩個月,什麼都沒做成。
想到這裡,高洋有些惱怒,不一會,給事中唐邕入見,他便詢問對方,對當前戰局,有何意見。
唐邕的意見很明確:“陛下,如今隻能強攻寒山,彆無他法。”
“這不正中對方下懷麼?”高洋有些不甘心。
“陛下,那李笠既然自陷絕境,必然是有極大把握才敢如此...”
“我軍遠道而來,若不攻一攻,試一試寒山堅固與否,就此撤軍,豈不讓梁人笑話?”
唐邕將自己的見解逐一說出,要勸高洋放棄走捷徑的念頭,立刻讓官軍直接進攻寒山,哪怕為此要填入許多人命。
高洋信任唐邕,認真聽其分析敵我形勢。
唐邕博聞強識,做事乾練,當初得丞相高歡賞識,起家丞相府外兵參軍。
高澄入朝輔政,重用唐邕。
等到高洋執政、受禪稱帝,任命唐邕為給事中,隨駕出塞作戰,專管用兵機宜。
此次禦駕親征,唐邕當然依舊隨駕,為高洋出謀劃策。
但現在,唐邕判斷強攻可能無效,卻依舊建議皇帝下令攻打寒山。
唐邕會做人,更會做官,他知道謀臣要做的,是出一個適合謀主的主意,而不是最正確的主意。
譬如現在,他就認為最正確的應對之策,就是撤軍,否則就是白白填人命。
朝廷已經連折兩支大軍,還搭進主帥及不少將領,再這麼填進去,會傷根基的。
當年的玉璧,以及潁川,都讓官軍付出不少代價,前者折了數萬人,還讓先帝(高歡)鬱鬱而終,後者折了慕容紹宗這名大將,以及一年時間。
唐邕認為,梁將李笠既然素來有擅攻城之名,那麼一定擅長守城。
如今彆出心裁將彭城化作水泊,使之成為水軍營寨,又在寒山堰築壘堅守,那就一定有很大把握,抵擋齊軍的進攻。
不僅如此,對方還能主動出擊,直接迫使己方收縮兵力,無法按之前的構思,分兵去攻其他淮北州郡。
畢竟,梁國還有不少兵馬據守淮北州郡,如果己方不把彭城-寒山拿下,就是如鯁在喉,難受得很,無法騰出兵力。
當然,要對付彭城梁軍舟師,可以操練水軍,隻要將其殲滅,寒山梁軍就失去進攻的手段。
現在看來,梁國水軍似乎十分善戰,己方與其耗費時間操練水軍、打一場沒有把握的水上決戰,還不如直接攻寒山。
但唐邕認為除非梁軍出破綻,否則己方很難攻下來,必然重現當年玉璧一戰的結局:傷亡慘重,不得不撤軍。
然而高洋禦駕親征,有親自為段韶報仇之意,若現在不填些人命就來個‘知難而退’,後果,不是高洋願意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