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軍府馬場,馬廄一隅,修蹄師徒們分成一個個小隊,各自給馬換馬掌,巡視至此的李笠,在一旁默默看著。
徐州軍府的馬場,為官辦,軍府承擔各項開支,所以人和馬吃的是朝廷的糧餉(糧草),為朝廷賣命,這和將領的部曲私兵有區彆。
李笠作為徐州刺史,及徐州軍府將軍,當然不能不務正業,不能隻顧著給自己部曲撈好處,而把營兵當奴工。
所以,徐州軍府的新馬場,也有李笠私人馬場的規模即製度,以及相應的技工隊伍,承擔著一個馬場應該具備的功能。
其中,定期換馬掌、修蹄,就是一個很重要的技術活。
馬掌可以保護馬蹄,避免馬蹄磨損,但馬蹄的角質層會緩慢生長,所以之前釘上去的馬掌得定期更換,才能更好的保護馬蹄。
戰馬穿上了‘鐵鞋’,騎兵的移動範圍更廣,但李笠仔細調查過,發現如今給馬(戰馬、騎乘馬、馱馬、挽馬)釘馬掌的行為不是很普遍。
人們當然知道給馬釘馬掌能保護馬蹄,但是,軍中馬匹的保養,更多的是給馬修蹄,而不是釘馬掌。
之所以如此,原因之一是成本,這成本不在馬蹄鐵和蹄釘,而在整個過程。
給馬釘馬掌,得先用類似單杠或者雙杠的架子把馬固定住,再固定住要釘馬掌的蹄子(向後抬),修蹄工才好乾活。
馬蹄如同人的指甲,會不斷生長,所以修蹄工得先用各種工具來修蹄,將馬蹄處理乾淨、平整好。
然後選合適尺寸的馬蹄鐵,根據馬的蹄形,在小火爐上燒紅、調整形狀,趁熱釘在馬蹄上。
過得一段時間(一般是半年),馬蹄生長,又得把原有的馬蹄鐵取下來,修蹄,再釘上新的馬掌。
給幾匹馬釘馬掌,累些倒無所謂,可是給大量馬匹釘馬掌,工作量太大。
釘馬掌的工作量就不小,而鍛打馬蹄鐵、蹄釘,也頗費力氣,又要備下各種工具,找來木炭點打鐵爐。
這麼麻煩,還不如適當修蹄來得輕鬆、省事。
隻要馬蹄沒有破損,修整過後一樣能正常奔跑,畢竟這個時代的硬質路麵很少,馬蹄磨損不是很嚴重的情況下,馬掌能省則省。
但對於李笠而言,既然自己有能力給馬釘上馬掌,那就一定要做到,而且每隔半年換一次,這開支他還是承受得起的。
然而現實中因為各種原因,朝廷的營兵待遇很差,工匠待遇更差,那麼馬的待遇又能好到哪裡去?
能有修蹄工給馬修蹄就已經不錯了,誰還有心思像料理自己雙腳一樣,料理所有權不屬於自己的戰馬?
不僅如此,軍中馬夫時常偷偷克扣馬的飼料,私下轉賣賺些好處,甚至虐待馬匹泄憤。
馬連吃都吃不飽以至於瘦弱不堪,病了也得不到及時照料、治療,想要有人伺候‘美甲(修蹄)’,真是奢望。
這確實是製度問題,南朝的軍製一開始是世兵製,但這軍製已經崩潰,兵戶淪為奴隸,吃都吃不飽,構成的營兵根本就沒有戰鬥力。
有戰鬥力的軍隊,兵源基本都是靠募兵,或者將領自帶的部曲私兵。
如此時代背景下,李笠極力確保徐州軍府獲得各種資源,不僅保障營兵的待遇,還保障馬的待遇,已經是另類。
待遇有保障,訓練也要有強度,如此,才能儘快形成戰鬥力並保持下去。
李笠轉到旁邊跑馬場,看半具裝騎兵的訓練。
半具裝騎兵,是相對於具裝甲騎而言。
具裝甲騎,又稱甲騎具裝,是這個時代的重騎兵,人馬披甲,防禦力很高,衝擊起來威力十足。
戰馬的馬鎧,分為麵簾(護麵)、雞頸(護脖)、當胸(護胸),馬身甲(馬身中段護甲)、搭後(馬身後半截護甲)。
此外,還有寄生(馬尾部向上翹起的掃帚形狀裝飾)。
戰馬自己要披著數十斤重的鐵甲,還得馱著重量接近兩百斤的披甲騎兵,又要奮力衝鋒,這負擔可不輕,隻有身強體壯的戰馬才能撐住。
李笠這些年來,通過各種手段和途徑,攢了六七百匹能披甲衝鋒的戰馬,但思來想去,覺得還是以輕騎作戰為佳。
具裝甲騎的移動速度較輕騎慢,耐力也遠不及輕騎,這是加強防禦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所以具裝甲騎的主要作戰對象是軍陣(破陣)而不是和騎兵交戰。
李笠覺得自己要對付敵軍輕騎都已經很吃力,不可能把寶貴的戰馬,都用作衝擊軍陣的具裝甲騎。
輕騎戰術更適合相對缺馬的軍隊,有了輕騎的機動力,才能實行更有效的戰術打法,或者驅散敵軍遊騎的襲擾,又或者擔任斥候,刺探敵情。
但沒有絲毫防禦的戰馬,在交戰時很容易受傷,他缺馬,不能把戰馬當做消耗品隨便用,便想著適當加強戰馬防禦。
於是,弄出了“半具裝”騎兵。
即戰馬隻裝備麵簾、雞頸、當胸,沒有中部和後部身甲,負擔相比‘全具裝’,至少減輕一半,馬鎧隻給戰馬提供正麵防禦能力。
李笠這麼做,有這麼做的依據。
他儘可能地統計過,戰場上負傷、被擊斃戰馬的受傷部位,統計後發現,戰馬正麵中箭、受創較多。
所以李笠覺得,與其浪費大量防禦在戰馬的後半截,還不如隻保留正麵防禦,即隻防禦頭、頸、胸。
從“全麵防護”,變成“重點防護”,讓戰馬負重減輕、運動靈便持久。
馬鎧的樣式,除了麵簾,由劄甲,變成布麵甲(有內襯)。
這樣做的效果如何?未經過實戰檢驗,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