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細雨綿綿,沛縣城內積水漸多,雨珠落在積水中,到處都是‘淅瀝瀝’的聲音。
公廨內,在聽事側堂值夜的縣吏成四郎,聽著外麵不時響起的雷聲,隻覺納悶:這雷響了那麼久,怎麼都不停的?
“成四,水開了。”
同伴的一聲提醒,讓成四郎回過神,他用鐵鉤將水壺提把勾起,然後勾起水壺放到一旁,小鐵架上。
然後查看蜂窩煤爐,確定不需要加煤,便把另一個裝滿水的水壺,放在爐上。
再把燒好的水,倒入裝有茶葉的茶壺裡,這叫做“泡茶”,泡出來的茶雖然味道清淡,卻彆有一番風味,慢慢喝,解渴又提神。
值夜,再困也不能睡著,否則被巡察的人看到,少不了一番折騰。
成四泡了一壺茶,默默等著,耳邊又傳來雷聲,他仔細聽了一會,覺得雷聲是在東麵、泗水方向響起來的。
官軍圍城,隻留東麵一個空缺,此為“圍三缺一”,讓吳賊心存僥幸總想著突圍,便不會負隅頑抗做困獸鬥。
隻是,吳賊援兵已到,恐怕戰事曠日持久,若此次官軍無法收複沛縣,恐怕要過很久,才會再有機會。
對於成四郎來說,官軍是指北方朝廷的軍隊,而“吳賊”,是對南人的蔑稱,畢竟江南又稱“吳地”。
他倒不是對北方(鄴城)朝廷有什麼儘忠的念頭,隻是沛縣歸屬北方朝廷管轄已有數代人之久,沛縣百姓對南方朝廷沒什麼感覺。
習以為常的事情,忽然改變,誰都不習慣。
譬如一個人習慣了用右手使筷子,忽然改用左手拿筷,當然覺得彆扭。
不過,隻要有飯吃,用哪隻手拿筷子都無所謂,前提是有飯吃。
而不習慣的事情做久了自然也就習慣了,譬如喝茶。
成四郎慢慢喝了一碗茶,聽著外麵又響起來的雷聲,琢磨著如何發財。
若官軍攻入沛縣,他一定要給官軍帶路、捉拿吳賊頭目,順帶著恐嚇那些富戶,若不給些好處,他就要帶著官軍來抓“吳賊細作”。
若吳賊守住了沛縣,那麼他就是勤懇做事的縣吏,任勞任怨,不會有半句怨言。
哪家富戶不聽話,不給好處,他就帶著吳賊來抓“細作”。
反正無論公廨裡當官的是哪家朝廷的人,成四郎都有辦法發財。
不過考慮到吳賊的縣令對土地、戶籍查的比較嚴,所以成四郎和同僚們,還是盼著官軍收複沛縣。
如此一來,他們才好做手腳,和大戶們一起,吞並土地,隱瞞家產,並把更多的人劃入隱戶。
或者編織罪名,來個借刀殺人。
兵荒馬亂之際,正是兼並土地、搜刮錢財的好機會,先前吳賊破沛縣,結果公廨庫房失火,許多賬簿、卷宗付之一炬,這當然不是意外。
大夥想著渾水摸魚,但新來的官不肯裝糊塗,他們就盼著官軍收複沛縣,然後公廨又‘意外失火’。
如此一來,縣內的土地、戶籍到底有多少,各戶的情況以及家產高低,之就是一筆糊塗賬。
大戶吃肉,他們這些縣吏喝湯,豈不妙哉?
成四郎想得美滋滋,隻是外麵雷聲陣陣、細雨綿綿,讓他有些焦躁。
眼見著東方似乎開始露白,成四郎倦意上湧,琢磨著再堅持一下,等卯時便能回宿舍好好睡個覺。
雷聲卻不再響起,正當他以為雷雨即將消停之際,忽然有號角聲傳來,且號角聲越來越密集。
成四郎仔細聽了聽,覺得號角聲是從東邊泗水方向傳來。
吳賊的援軍已經沿著泗水而來,所以,現在不知是官軍對河邊的吳賊發動進攻,還是登岸的吳賊開始攻打官軍營寨。
。。。。。。
清晨,天空下著雨,還不時有雷聲響起,但這轟隆隆的雷聲,被震天的呼喊聲所淹沒。
圍困沛縣的齊軍,在城南、城西、城北均有營寨,而城南、城北大營,東麵與泗水毗鄰。
乘船沿泗水北上的梁軍,之前已經突破齊軍在泗水上布設的障礙物,抵達沛縣東麵。
此刻,大量兵卒從靠岸的船上下來,對岸上齊軍營地發動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