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旿出汗越來越多,趙孟娘想替下李笠,自己來為兒子擦汗、更換衣物,但李笠堅持自己來。
汗巾換了幾條,衣服也換了兩身,李旿緩緩睜開眼睛,看清楚麵前之人,喊了一聲:“阿耶。”
“阿耶在,莫怕。”李笠輕聲說著,笑起來:“如何,二郎是不是做了一個夢?”
李旿點點頭:“嗯!隻是記不得夢到了什麼。”
李笠示意趙孟娘拿一碗水來,扶著兒子坐起來:“先喝水,多喝水,病才好得快。”
他親自給兒子喂水,等兒子喝完了,才讓趙孟娘“換崗”。
李旿已經退燒,接下來交給醫師即可,李笠坐在一旁,看著兒子恢複精神,看著趙孟娘那如釋重負的樣子,卻百感交集。
兒子退燒了,這是好事,但是,皇太子呢?
李笠看著搖曳的燭光,陷入沉思。
截止昨晚,他收到的消息有兩個:
第一,九九重陽節當日,皇帝遇刺身亡。
第二,重陽節當晚,皇太子守夜時,有刺客來襲,皇太子受了輕微傷,後來發燒,第三日起高燒不退。
這是他在明麵上收到的消息,實際上是數日前建康的‘舊聞’,此時此刻皇太子情況如何,消息要過數日才能傳到徐州。
而徐州這邊,因為皇帝駕崩,公廨一片縞素,李笠也按照規矩,著孝服,與同樣打扮的文武官員一起,遙拜建康。
該走的流程,都已經走了,李笠停了府邸的音樂、歌舞,且自己不近女色,出入頭戴白帽,且一身素白。
如此做派,既是做給彆人看的,也是處於本心:皇帝當政期間並無大錯,結果遇刺身亡,身為臣子的他,默哀就得有默哀的樣子。
畢竟,他和皇帝遇刺一事毫無關係。
而皇太子生病、高燒不退,一旦發生不測,後果很嚴重。
隻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出來,對於皇位由誰來坐一事,接下來有得折騰了。
李笠沒有想到,事態的發展竟然是這樣。
先前,他在建康城裡的耳目,打聽到了一些風吹草動,並通過多方努力,發現有暗流湧動。
譬如,有人暗中購買環鎖鎧,意圖不軌。
譬如,湘東王妃的新歡可能有問題。
仔細觀察了大半年,結合手頭上收集的消息,李笠判斷今年重陽節會出事:有人要刺殺皇帝,行大逆不道之事。
於是,李笠有兩個選擇:其一,基於利益來個袖手旁觀,等皇帝駕崩,新君即位之後,至少短期之內不會讓他離開徐州刺史任上。
其二,基於良心,阻止刺殺發生,或者讓刺殺失敗。
李笠覺得自己心不夠黑,所以讓身處建康的手下於重陽節前密告,提醒皇帝做好防範。
由此,把逆賊揪出來,屆時皇帝來個大清洗,收拾那些烏煙瘴氣的宗室,正是李笠想要看到的結果。
所以,他才會對黃姈說,重陽節會很熱鬨。
結果,皇帝倒是防範了,還抓獲了混入樂遊苑的幾個刺客,隻是誰也沒想到,竟然有刺客扮做湘東王妃,成功實施了刺殺。
皇帝遇刺身亡,李笠收到消息後,和其他人一樣,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而皇太子當晚負傷,後來發燒、高燒不退,在這沒有退燒藥、抗生素的時代,熬不熬得過去完全看天意。
負傷、發燒,李笠判斷這可能是傷口感染,打仗時常見,所以皇太子極大概率不久於人世。
其嫡子年幼,即位的話必然“主少國疑”,也壓不住一幫成年皇叔、宗室藩王。
而按著兄終弟及的‘替代方案’,蕭大器的同母弟、南郡王蕭大連該即位,但這位卻有派刺客刺殺嫡兄的嫌疑。
如此一來,圍繞皇位,諸皇子、宗室以及各方勢力會鬥得頭破血流,建康的政治環境會“升溫”。
圍繞最高權力的鬥爭,自古以來都很殘酷、血腥,一旦爭鬥失控,後果不堪設想。
搞不好,這大梁要完。
這是李笠的判斷,按說水越混就越好渾水摸魚,但他不覺得自己有把握摸到大魚,因為搞不好摸上來的是一條劇毒水蛇。
他在建康有耳目,耳目將重陽節當天發生的一係列事情整理成資料,送來徐州,李笠仔細琢磨了幾天,發現當日建康城裡發生的事情有些詭異。
他認為,當天動手的‘參賽隊伍’,除了行刺逆賊團夥、嚴加提防的皇帝一方,以及他這種‘打輔助’的小角色,還有一支‘隊伍’,參與了當日的交鋒。
之所以有如此判斷,依據之一,就是那日被偽造調令調動的幾支兵馬。
這幾支兵馬,不可能是逆賊調動的,也不是皇帝調動的,李笠的人,也沒本事偽造調令調動兵馬。
所以,是另一股勢力做的手腳。
這股勢力要壞逆賊的好事,至於此舉目的是為了皇帝,還是為了他們的彆有用心,不得而知。
但李笠最關心的不是這股勢力的動機,而是其能力。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萬一哪天他被這幫人視作眼中釘,會不會某天被刺客行刺,當場身亡?
他想著想著,忽然冒出個念頭:偽造調令,這套路感覺有些熟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