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直腸子的軍人,這幫人極難忽悠,因為一個個都是人精,肚子裡全都是花花腸子,平日裡隻有他們占便宜,絕不輕易讓彆人占自己便宜。
腳步聲起,仆人前來稟報,說午膳已經準備就緒。
李笠轉到後廳,卻見食案上已經擺好一大碗麵條。
他對飲食沒太多高要求,不追求什麼山珍海味、稀罕食材,更專注於烹飪手藝,所以一日三餐很隨便。
在公廨用餐,因為是一個人吃,吃不了多少,煮起來卻麻煩,所以李笠的工作餐一向簡單:基本上都是麵食。
主要是各種湯麵,或者大餅卷大蔥,圖的就是方便。
大碗麵條熱氣騰騰,內有煎蛋一個,青菜若乾,魚丸些許,用料十足,鋪滿碗麵。
香氣飄來,李笠聞過之後食欲大增:香氣中有很特彆的鮮香。
“這是用了瑤柱提鮮吧”李笠問,仆人回答:“是的,用了府裡帶來的瑤柱。”
“那可得好好嘗嘗。”李笠說完,挽起袖子,不顧儀態,大口吃起來。
呲溜聲不絕於耳,李笠品著瑤柱的鮮味,滿足感油然而生:沒有味精,有瑤柱提鮮也是不錯的。
連接徐州和海州的運瀆已經通航,所以大量海鮮乾貨從海州起運,運往寒山,於是李笠吃上了廉價(相對而言)海鮮...海鮮乾貨。
剛吃完,還在回味,張鋌求見,給李笠帶來了一個消息:朝廷即將發兵,討伐廣州刺史、曲江侯蕭勃。
原因是蕭勃有反狀,煽動嶺表豪強叛亂,妄圖養寇自重。
李笠聽了消息後覺得奇怪:“煽動嶺表豪強叛亂?他圖什麼?很喜歡待在廣州那地方麼?”
這個時代的嶺南(嶺表)可是煙瘴之地,廣州雖然已經開發了數百年,州治番禺也是有名的“國際大都會”,海貿興旺,但總比不上江南的花花世界。
廣州是中原政權在嶺南的落腳點,經營了數百年,但四周都是叛伏不定的地頭蛇,氣候潮濕悶熱,又多有煙瘴,在那裡當官,等於半個流放。
李笠認為,像蕭勃這種宗室,不太可能留戀廣州。
張鋌解釋:“詳情,下官大概知道一二。”
“說來聽聽。”
“之前,嶺表豪族、高涼馮氏出身的高涼郡守馮寶去世,各地豪強蠢蠢欲動...”
建康朝廷對嶺表的統治,因為地理原因,能夠投入的資源較少,所以對於嶺表各地的治理,軟硬兼施。
硬的,就是在廣州有駐軍,周邊誰敢不服就滅誰。
軟的,就是收買各地主要豪族首領人心,任命這些人為州、郡長官,拿著朝廷給的虎皮大旗,管理治下大小地頭蛇。
又從這些人當中,拉攏影響力和實力較高的人,引為“朝廷心腹”,協助廣州刺史,震懾其他當州郡官的豪強。
高涼郡守馮寶及其父羅州刺史馮融,就是這樣的“朝廷心腹”。
據說嶺表高涼的馮氏一族,為北燕皇族馮氏後代,百餘年前北燕滅亡(當時南方是劉宋時期),有皇族乘船渡海南下,最後在嶺表東南沿海高涼一帶定居。
百餘年來,馮氏和當地土融合,算是半個本地人、半個外來戶。
後來,到了馮融時,他給自己兒子,娶了嶺表豪族冼氏之女為妻,來了個強強聯手。
馮融親近朝廷,其子馮寶及婦冼氏也是,協助曆任廣州刺史對付叛亂豪強,為穩定嶺表局勢做出不少努力。
馮寶於今年去世,其子馮仆年少,那些地頭蛇也許因為少了一個掣肘,開始蠢蠢欲動,叛亂漸起。
而廣州刺史蕭勃,采取的應對措施不是很得力,收效甚微。
種種原因,輔政大臣們認定蕭勃居心叵測,所以發兵護送新任廣州刺史,走陸路前往廣州上任。
李笠還是覺得奇怪:“那他到底圖什麼?學趙佗割據嶺表麼?如今國內局勢穩定,中樞有能力調兵遠征,他這個時候跳出來,腦子熱壞了?”
“所以,這件事有些微妙...”張鋌看著李笠,眼中閃爍著光芒:“率軍護送新任廣州刺史上任的人,是鄱陽世子蕭嗣。”
“什麼?怎麼會...”李笠有些吃驚,鄱陽世子遠征嶺表,此舉頗有深意:鄱陽王蕭範要讓世子蕭嗣刷軍功。
張鋌分析:“如今剛入冬不久,嶺表變冷,煙瘴消失,正適合征戰。”
“對付蕭勃應該不會太難,或許能趕在明年夏天前結束戰事,屆時鄱陽世子就能班師回朝了。”
這道理李笠明白,但他覺得問題在於蕭勃是真的意圖不軌,還是鄱陽王蕭範找個由頭,給兒子刷軍功來創造機會?
如今建康局勢有些微妙,按說鄱陽王父子不該分開,而是要“上陣父子兵”。
即便世子蕭嗣要外出,也不能遠離建康。
或者,鄱陽王已有安排,穩坐建康城,讓兒子乘著冬天天冷,率軍去嶺表刷軍功,回來後才有更足的底氣擔當重任。
李笠遠離中樞,不清楚決策圈的勾心鬥角,所以隻能把疑惑放在心裡,坐看事態發展。
張鋌提醒:“君侯,此事無非三種可能,其一,單純的討伐蕭勃,鄱陽世子趁機刷軍功。”
“其二,有人調虎離山,讓鄱陽世子離開建康。”
“其三,既然有人想調虎離山,鄱陽世子將計就計,離開建康。”
李笠摸摸下巴:“也就是說,建康那邊,又要起風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