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嗣轉身走進聽事,坐下,看著案邊火盆裡一些書信的灰燼,心亂如麻。
已經陸續有宗室派人來鄱陽,向他陳述利害關係,希望他以大局為重,與李笠決裂,而不是助紂為虐。
那麼,首要之務,就是在鄱陽進行一番“清洗”,將李笠及其部下的根,斬斷。
鄱陽,是李笠的家鄉,鄱陽子弟追隨李笠征戰十餘載,饒州地界又有不少人及產業和李笠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所以,鄱陽是李笠的根基,要對付李笠,得把其根基連根拔起。
而李笠的左臂右膀以及許多部下,多有親屬在鄱陽,隻要將這些人控製,就能讓李笠那邊投鼠忌器。
眾多密信,蕭嗣看後燒毀,卻不打算這麼做。
且不說想不想的問題,就說實際操作起來,他不認為李笠在鄱陽沒有布置,任由他為所欲為。
一旦他決定動手,在鄱陽緝捕李笠同黨,關押諸將親屬,恐怕,先死的是他。
甚至,他的號令剛出州廨,就是全城皆反的結果。
李笠太得鄱陽人心,其左臂右膀以及大量鄱陽子弟,已經將李笠和鄱陽緊緊綁在一起,這種聯係是斬不斷的。
就算李笠遇刺身亡,但還有兒子,其妻家(黃家),連襟(彭家),在鄱陽依舊有極大地號召力,依舊能動員起鄱陽乃至饒州的人力物力。
能征善戰的李笠,帶著許多人升官發財,是整個饒州(鄱陽)的希望所在,無數人,恐怕都攀著李笠更進一步,改朝換代。
這些人對李笠的支持,是極其狂熱的,蕭嗣知道自己一旦決定在鄱陽做些什麼,哪怕想殺什麼人,那麼先死的,恐怕是他。
案上,還有一封信,那是李笠派人送來的親筆信,對方在信中“懇請”他以大局為重,支持朝廷(支持李笠都督中外諸軍事)。
蕭嗣有幾個理由來說服自己支持李笠,譬如一旦皇後生下皇子,李笠作為外祖父,儘心儘力輔佐外孫,待其長大成人,交還大權。
但無上權力的誘惑,足以讓父子反目成仇,遑論外祖父和外孫?
或許李笠願意繼續當大梁忠臣,可他身邊人呢?
是做開國元勳好,還是做大梁忠臣之左右好?
就算蕭嗣願意相信李笠要繼續當忠臣,也能管束左右,繼續為朝廷效命,可宗室們相信麼?
當宗室們起兵後,蕭嗣沒有選擇,隻能響應。
而響應的決定一旦公布,鄱陽必然沸騰,屆時他就像油鍋裡的魚,被油“炸”得通體焦黃,一點翻盤點機會都沒有。
即便暗中布置也不行,蕭嗣知道,不說城裡,就是州廨裡,定有不知多少個眼睛和耳朵,默默看著、聽著他的動靜。
一旦他表現出要先發製人的意圖,恐怕會被人“先發製人”。
他支持李笠,待到改朝換代,必然落得暴斃下場。
反對李笠,不用等到兩軍交戰,他恐怕就在鄱陽死於一場嘩變,甚至意外。
反對李笠,但不去參與起兵“清君側”,攜帶家眷出逃,逃到周國或齊國去?
且不說從鄱陽出逃,如何平安逃到周、齊兩國,就說逃過去後,寄人籬下的日子好受麼?
若李笠稱帝,對方年富力強,才乾出眾,或許二十年內,就能揮師統一天下。
屆時,他一個寓居外國的亡國宗室,以年邁之軀麵對李笠的兵馬,又有何麵目活著?
逃,不行,未必逃得到彆國。
戰,不行,無論是和李笠交戰,還是和宗親反目。
拖延時間,不行,李笠和宗親們,都不會允許他旁觀的。
那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