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二桃殺三士(2 / 2)

亂世棟梁 米糕羊 10835 字 8個月前

“然後,把軍權剝開,尚書省變成文官係統的政務執行機構,即便有兵部,但也隻是管著一般軍政,管不了軍隊人事。”

“如此,相權對皇權的威脅,就大幅減弱了。”李笠做了個小結,“這是數百年來,曆代皇帝努力的結果,不停地削弱相權,可不是我的臆想。”

“所以,我覺得可以在此基礎上,強化八座尚書議事這一製度,開會議事對議題進行投票表決,承擔起更多的行政職能。”

“當皇帝怠政時,至少尚書省能夠維持正常的施政,不至於荒廢國事,當然,中書省、門下省怎麼強化製度保障,另說。”

這道理,黃姈當然明白,繼續幫李笠係衣扣,問:“八個人,若針對某件事投票表決,形成四比四的僵局,怎麼辦?”

李笠回答:“群相對於施政進行協調、決策,投票表決,需要有個帶頭人,一錘定音,所以,尚書左仆射,可做首相,表決時,其他尚書是一票,他是雙票。”

黃姈又問:“如此來,尚書左仆射,就有成為權相的可能,他可以對其他八座尚書逐個擊破,安插自己人”

“那麼,我讓八座尚書實行任期製,譬如四年一換,到期必須卸任,不得連任此職,包括尚書左仆射。”李笠笑起來。

“我有個想法,八座尚書的每一任候選人,包括尚書左仆射,由專門的機構根據對應的規則來提名,然後召集特定資格官僚群體,對候選人進行投票選舉。”

“得票多的候選人,自動獲得八座尚書資格,皇帝認可後,敲鑼打鼓上任,開始四年的任期”

黃姈隻覺難以置信:“這怎麼能行?讓官僚們自行決定八座尚書的人選,而且還四年任期,這不是亂套了?”

“為了爭位置,官員們就會結成朋黨,相互間排擠、傾軋,遲早要出現黨爭,這是要出大事的!”

“皇帝無權決定八座尚書人選,隻能被動認可?這和被架空有何區彆?”

“八座尚書,每個都是四年一任,不得連任,國策哪來的穩定而言?”

李笠聞言笑起來:“我隻是提個概念,具體事項可以具體分析、完善嘛。”

“四年任期不合適,可以適當延長,五年?六年?都可以考慮。”

“皇帝可以靠禦史台來監督、敲打八座尚書,甚至按規矩來彈劾、罷免,另選,當然,這要有一套規則。”

“至於黨爭,確實是個問題,官員們一旦拉幫結派,相互傾軋,對人不對事,那”

李笠撓撓頭,他說這些話,當然不是臨時起意,而是仔細想過,而官員一旦結派,惡性競爭,導致黨爭失控,確實誤國。

“我覺得,相應的體製約束,或許會有糾錯的效果。”李笠還是覺得這個構思有可行性,當然,一切都要以現實為基礎。

現實,包括政治、經濟、文化、科技的現狀,要在現實的基礎上適當改進。

而不能異想天開,直接把後世的政治製度“移植”過來,領先時代半步是天才,領先一步就是瘋子。

“這、這也太”黃姈還是無法接受如此奇特的想法,李笠笑著笑著,忽然收起笑容:

“這就是二桃殺三士,把行政權和選舉八座尚書的權力,讓渡給官僚群體,讓他們在協助皇帝管理國家的同時,內部開始分化。”

“他們相互掣肘,就無法形成尾大不掉的獨相,這不好麼?”

“皇權的根本在哪裡?最重要的不是行政權,是軍權!”

“開國皇帝之所以成為皇帝,是因為他是個軍事集團的首領,握有強軍,這才是關鍵。”

“皇帝得國,來自擁有軍隊,皇帝失國,是因為失去了軍隊,皇帝要坐穩位置,關鍵在軍權。”

“而一個王朝想要根基牢固,就得儘可能拉攏更多的利益群體進入體製,維護體製,那麼,皇帝不讓利,不分權,人家憑什麼向你效忠、為你認真辦事?”

“把行政權、尚書選舉權讓渡給官僚、權貴們,製定遊戲規則,讓各方利益群體,都有機會根據遊戲規則,定期去爭八座尚書之位。”

“他們成為新體製的受益者,新體製維護他們的利益,那麼他們對新王朝的忠心,自然就大了許多。”

“誰敢挑戰這個規則,就是和所有人作對,成為公敵。”

“皇帝手握軍權,作為規則的維護人,以及最終裁決人,不用直接下場和人精們博弈,又能坐穩位置,平衡各方勢力,這就是我想要的局麵”

“資質平庸的皇帝,未成年的皇帝,靠著製度保證平衡,保證各方皆大歡喜,這不好麼?”

黃姈聽著聽著,有些激動,但很快冷靜下來:“這真的可行麼?會不會是一廂情願?”

“亦或是實施起來,效果沒那麼好?”

說著說著,她想到李笠提出的問題:一旦皇帝亂來,胡作非為,那麼,擁有軍權的皇帝,隨時可以推翻這個遊戲規則。

但要製約皇帝亂來,本身就存在一個問題:能夠製約皇帝的就隻有權臣,而當這樣的權臣必然掌握軍隊。

當這樣的權臣出現後,皇帝也差不多要變成傀儡了。

李笠回答:“皇帝掌握軍隊,同樣需要幫手,那就是勳貴。”

“勳貴若給皇帝乾活,尤其是乾那種犯眾怒的臟活,那是要有利益回報的。”

“過去,勳貴們想要更進一步,想要入中樞,辦法不多,但最好用的辦法就是投機,參與宮變。”

“齊國的教訓,就是晉陽武勳們為了抓權,一有機會就發動宮變,擁戴某位皇弟奪位,如此一來,他們就能獲取可客觀的政治利益。”

“所以,齊國不斷地兄終弟及,就是勳貴們在推波助瀾,他們為了避免中樞為鄴城官僚把持,選擇擁護某位皇子發動宮變,以此成為奪位功臣。”

“他們通過這樣的投機,獲取政治利益,每一次的效果都不錯,自然就樂此不彼。”

“那麼,當勳貴們可以通過體製內的遊戲規則進入中樞,或者推選代理人入中樞,維護自己的利益,冒險投機的欲望,就降低了不少。”

李笠接過黃姈遞來的手巾,洗完臉,繼續說:

“如果,中軍的基層,被管兵的軍士,以及軍校畢業的基層軍官把持,這些人,更傾向於效忠體製,而不是效忠主將。”

“這些基層軍官、軍士,出身各個階層,可以是官宦子弟,可以是地方豪族子弟,可以是寒人,可以是軍屬或者軍人遺孤,不會對主將形成人身依附。”

“他們的出身階層,若都維護現有體製,那麼他們本人的政治傾向,總體上不會差太多,在關鍵時刻,就不一定跟著主將去亂搞。”

“如此一來,勳貴們在京城率兵發動宮變的難度就變大了,就算發動宮變,之後事態失控的風險也大了。”

“因為他們會發現,基層軍官和軍士開始暗中串聯,軍隊開始失控,瀕臨嘩變,各地發行的報紙,開始煽動民意,聲討國賊。”

“官僚集團和軍校生出身的青年軍官團,很快會凝聚力量反撲,對付公敵、國賊,陪著少帝胡鬨的後果,誰承擔得住?”

“權衡利弊,勳貴們不會冒險支持皇帝胡來,不會輕易挑戰各方已經接受的遊戲規則,而這遊戲規則,本來就對他們有利。”

“年少的皇帝想要亂搞,但沒有勳貴支持,調動不了軍隊威壓百官,他拿什麼去推翻‘祖製’?”

李笠這麼一說,黃姈明白了,口中喃喃:

“原來,原來報紙和軍校,還有這種用法二桃殺三士,挑撥官僚們內鬥,相互掣肘可一旦引發黨爭,那可如何是好?”

李笠拍拍黃姈的肩膀:“王朝和人一樣,終究是會死的,不是麼?何必執著於長生不老?那就鑽牛角尖了。”

“我隻是希望,我們建立的王朝,能活久一些,好歹活個一兩百年,就像一個人,能夠活到七十歲,而不是連成年都不到,便夭折了。”

“世間沒有長生不老藥,也不可能有一個毫無弊端的體製,你看,這麼一想,其實許多問題,並不是不可接受。”

“這些問題該怎麼解決?想辦法唄,舊的體製已經腐朽,沒有前途,新體製的建立,不就是我們這代人的責任麼?”

“我們生於天下分裂的亂世,卻即將見證亂世的結束,那麼,天下統一的新時代到來之際,總要做些什麼。”

“這七年來,我可都一直在努力工作,即便是現在,也不例外,工作內容包括新體製的建設,你怎麼能說我怠政了呢?”

“不是隻有終日裡批閱奏疏,才是勤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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