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經派出大量騎兵去四周查看,提防中原騎兵偷襲,尤其盯住南麵大磧裡的各個綠洲,所以,不可能有中原騎兵避開耳目,突然跑過來。
一早,他才收到消息,說南麵於闐河流域並無異常,而昨晚抵達的使者也說,於闐那邊(至少三天前),並無什麼中原騎兵出現。
所以,中原騎兵不可能悄無聲息的從南邊出現,更彆說是從北邊冒出來。
而且,這不斷響起的雷聲是怎麼回事?
達頭可汗下意識抬頭看天,隻見頭頂是藍天白雲,根本就沒有什麼烏雲,也沒有下雨的跡象。
聯想到自己所知中原楚軍的作戰特點,達頭可汗麵色一變:果真是楚軍殺過來了!
可是這些人,是怎麼從北邊冒出來的?
這個疑問,縈繞在達頭可汗和其他人的心頭,但看著北麵越來越明顯的塵土大作,他們很快判斷,來的騎兵不少。
這是怎麼回事啊!!
。。。。。。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嘯叫聲中,大量馱著機械式警報器的戰馬,迎頭衝向混亂的突厥騎兵群中。
突厥騎兵的坐騎,適應不了這麼刺耳的呼嘯聲,四散奔逃,使得倉皇間聚集起來的攔截,很快潰散。
尾隨“開路馬”而來的楚軍騎兵,如同破開波浪的船首,徑直往前衝刺。
他們按建製,各自分工,有隊伍衝擊慌亂的突厥騎兵,有隊伍直接撞入規模龐大的營地之中,殺人,縱火。
分批次進攻的楚騎,很快就陸續擊穿俱毗羅城外突厥大營。
然後轉向,掉頭再來。
反複的衝擊下,達頭可汗試圖穩住局麵的努力化為泡影。
眼見著到處亂成一團,牛羊四處奔散,無數部眾哀嚎著往外跑,營地到處都冒起火光,他隻覺腦袋都要氣炸了。
哪來的野狼,敢在此放肆!
達頭可汗不輕易認輸,他在西邊征戰無數,打過許多苦戰、惡戰,所以,不會因為被人偷襲占了先手,便落荒而逃。
他很快發動反擊,率領跟在身邊的數百騎,彙聚成一個拳頭,迎向襲營的敵人,而不是徒勞無功的組織部眾結步陣。
騎兵,就要像狼群一樣,動起來才能咬死獵物!
很快,他就找到了獵物:一群當麵衝來的敵騎。
雙方兵力接近,所以,達頭可汗有信心獲勝。
看對手鎧甲下露出的些許紅色,以及特彆顯眼的“漏鬥盔”,達頭可汗判斷這些敵人就是楚軍,無暇去想這幫人為何能從北麵冒出來,帶著騎兵殺過去。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楚軍騎兵忽然拔出“騎銃”,對準突厥騎兵一通射擊。
騎銃隻能射擊一次,但楚軍騎兵人人備有多杆,射擊完畢後把銃一扔(有繩子把騎銃和馬鞍連在一起),拔出另一杆,又射。
“劈裡啪啦”的聲音中,突厥騎兵要麼馬失前蹄,要麼墜馬,衝鋒勢頭瞬間削弱大半。
衝鋒的兩支騎兵,對向穿過,突厥騎兵傷亡大半,隊形變得稀稀拉拉。
達頭可汗被楚軍的妖術震撼得後背發涼,不敢戀戰,帶著剩餘部下向前走,要脫離戰場。
卻見迎麵又衝來許多騎兵,不過這些騎兵的打扮,讓他覺得有些熟悉:是草原騎兵的打扮,沒有怪異的漏鬥盔,服色也和尋常草原騎兵類似。
但真的好多,好多!!
他腦海裡再出冒出一個疑問:怎麼會有這麼多楚軍從北麵衝出來?
俱毗羅城北麵,是東西走向的綿延群山,如同一堵高牆,仿佛有天那麼高,白山就是其中一座高山,所以這堵高牆,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往來南北的。
隻有一條相對寬闊的群山之路,在俱毗羅城北麵,橫跨山脈,往來山脈南北。
這條路的北端,是水草豐美的千泉,也是他之前王庭的所在地。
千泉往南(東南),是碎葉城,然後是大清池,然後是淩山,然後才到俱毗羅城。
楚軍要從北來,就得先到千泉,或者至少到碎葉城,可要是到千泉或碎葉城...這些楚軍到底是從哪裡過來的!
達頭可汗想不明白,對麵騎兵人數眾多,看樣子,大概是依附於楚軍的草原部落兵。
兵力對比懸殊,他已然看不到突破攔截的希望。
隻能揮舞佩刀,咆哮著,懷著阿史那氏的榮耀,向敵人發動最後的衝鋒。
北麵,騎馬駐足土坡上的磧北道行軍總督王琳,看著南麵突厥大營處塵土大作,爆炸聲此起彼伏、火光不斷閃爍,忽然覺得胸中鬱悶之氣消散得無影無蹤。
阿彌陀佛,我這一路顛簸過來,再找不到敵人主力,哪有臉對全軍將士!!
雖然他不明白,為何突厥達頭可汗從白山跑到西邊的俱毗羅城,但是,萬裡奔襲、接連撲空後總算是撲中獵物,這次出擊真的值了。
第一次撲空,是磧北的於都斤山,那是早年突厥王庭的所在地。
然而阿波可汗不在那裡,所以,從代朔、幽燕出擊的騎兵,實行方案二。
方案二,在於都斤山轉向西,橫跨數千裡,往蔥嶺而來。
這條路,中原騎兵從沒走過,也虧得婁定遠舉薦的那幾個粟特商賈給王琳帶路,楚軍騎兵好歹沒走歪。
結果到了蔥嶺“遠郊”,得知阿波可汗的王庭已經南下,到了南邊龜茲國附近,而西部可汗——達頭可汗的王庭,在西邊千泉一代。
王琳選擇去千泉,畢竟千泉那邊不可能想到會有中原騎兵跑過來,達頭可汗必定會被他打得措手不及。
至於在白山一帶的阿波可汗,就留給皇帝來解決。
想到這裡,王琳看向南方。
他的出擊,是早就計劃好的,不過,皇帝出巡關隴前,派人給他送來新的計劃,以作補充。
新計劃,是皇帝出巡、抵達隴右後,想辦法“搞事”,吸引突厥的注意力,使其看向南方河西一帶。
以便孤軍深入的磧北道行軍,有機會從阿波可汗背後(北麵)尋找新的戰機。
但是,臨機決斷全看主帥王琳。
皇帝的新計劃裡,有個備用“救急對策”,即磧北道行軍可以往瓜州敦煌撤,那裡,必然有接應。
王琳回想著李笠的親筆信內容,看著南麵蒼茫大地,心中一動:所以,南邊真的有友軍佯動?
但又難以置信:按向導的說法,俱毗羅城南邊的南邊,隔著大磧,好像是於闐吧?
於闐再往南,是綿延大山,翻過大山,是吐穀渾的地界吧?
那裡怎麼可能會有友軍?
但事實就是達頭可汗突然率部從千泉南下,到白山和阿波可汗回合,導致他又撲了個空。
長途奔襲,接連撲空,王琳隻覺進退兩難,但是,大軍空手而回真的不像話。
磧北道行軍一路向西,單單跑死、累死的馬就不少於兩萬匹,此次真要是無功而返,助戰的契丹各部、草原各部以及邊地豪傑們,下一次就不會跟著來。
於是,自覺身子骨已經被長途顛簸顛得有些鬆垮的王琳,咬牙揮師南下。
過碎葉、大清池、淩山。
現在,王琳看著眼前已然為己方控製的戰場,長舒一口氣。
下令再次吹響號角,然後,策馬前進,帶領左右衝鋒,給突厥大營補刀。
看著眼前的塵土飛揚,以及茫茫大磧,還有開始西斜的太陽,他想起李笠在信中,描繪的邊塞風景: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