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下午,鄱陽城內某私第,書房裡,酒足飯飽的呂全打著飽嗝,斜坐在榻上,倚著憑幾回神,一名仆人站在旁邊,向他彙報事務。
又有一名侍女端著醒酒湯入內,在呂全麵前食案上放好,然後從一旁櫃子裡拿出個琉璃碗,將醒酒湯倒入琉璃碗中。
片刻,呂全睜開眼,抬手做了個“停”的手勢,接過侍女捧來的琉璃碗,將碗中醒酒湯慢慢喝光。
他沒有把琉璃碗放回去,而是借著窗戶外漏進來的陽光,打量著這晶瑩剔透的海外奇貨。
琉璃,古來有之,不但中原有,海外也有。
梁國東臨大海,與海南(大海之南)諸國通海路,譬如交州以南的林邑國,再往南的扶南國、頓遜國以及盤盤國等。
而海南諸國以西,又與西海諸國相連,譬如天竺國、獅子國,再往西,就是安息國以及極西之地的大秦國。
每年春末,東南風大作時,就有海外番商乘大海船來到梁國,舶來不少奇珍異寶,也有許多海外用具,其中就有琉璃器,在建康廣受歡迎。
這種舶來的琉璃器,被稱為‘玻璃’、‘頗黎‘’,或者海外琉璃。
海外琉璃器有杯子、碗,也有各種首飾,有的琉璃器五顏六色,也有琉璃器透明如同水晶。
呂全手裡的這個琉璃碗,就是舶來品,通體晶瑩剔透,宛若冰塊雕刻而成,若是裝了美酒,可以清楚看到酒的顏色,看起來真是賞心悅目。
欣賞了一會,呂全發話:“說些城裡有趣的事情。”
先前在彙報事務的仆人,問:“不知郎主想聽何種趣事。”
呂全沉吟著,想了想,說:“不是說官府要將那腹裡藏書的烏鱧好生安葬麼?”
“是的,那烏鱧如今在寺裡供奉著,每日都有法師誦經。”
“嗬嗬....”呂全聞言笑起來,笑了一會,又問:“那誰,就那烏鱧托夢的魚梁吏,姓李的,家在白石村,家裡欠錢還不上的那個。”
“啊,那是李笠。”仆人緩緩說著,邊想邊說:“小人按著掌櫃的意思,這幾日遠遠跟著那小子,看看他要找誰去借錢。”
“結果,這小子...這小子他...”
呂全聽得有點不耐煩:“快說!”
“是,李笠此人,這幾日在城外河邊沙地一陣鼓搞,擺弄壇壇罐罐,又撿來柴禾燒火,好像是在..好像是在燒沙子。”
呂全聞言一愣,看看對方,確定自己沒聽錯,思索起來。
片刻後,他看著手中琉璃碗,笑道:“燒沙子?他也想燒出海外琉璃?哈!真是癡人說夢!”
仆人見狀笑著附和:“那是,若隻是簡單燒沙子就能燒出海外琉璃,那建康城裡滿街都是琉璃器了。”
呂全將琉璃碗交給侍女,起身在房內走來走去,哼哼著:“想當年,有海外番商到建康,售賣琉璃器,然後,又在城外搭了個窯....”
“他們就在那裡燒製琉璃器,燒出來就賣,賣完立刻就乘船走了....多少人想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個燒法,卻隻是弄清楚個大概,那就是燒沙子。”
“好多人都試著燒沙子,想燒出海外琉璃,結果你們猜,燒出什麼玩意來?”
仆人跟著呂全去過建康,所以知道答案,卻識相的做懵懂狀:“郎主,他們燒出什麼玩意來?”
呂全笑起來:“燒出一坨坨黑疙瘩,哈哈哈!”
“那李笠,以為燒沙子就能燒出琉璃來?做夢!”
“我聽人說,北虜東邊的國都鄴城,也有西域番商販賣海外琉璃器,也有番商在城外築窯,燒五彩琉璃,以此賺了許多錢。”
“但是,也有許多人學著燒,就是燒不出,或者燒不好,嗬嗬..”
他看向侍女手裡捧著的琉璃碗,哼哼起來:“他李笠算什麼,也想燒出海外琉璃?就算祖墳冒青煙,真燒出來琉璃,又能如何?”
“了不起能做出五顏六色的琉璃珠,可這種琉璃珠賣不上好價錢,就算他燒出來,也抵不了債,你不用再盯著他了。”
。。。。。。
夕陽西下,鄱陽城響起鼓聲,城門即將關閉,門洞處許多人急匆匆進、出城,卻有一人落寞的緩緩前行,穿過城門往城裡而去。
其人頭上有兩個發髻,卻是眉頭緊鎖的李笠。
李笠樣貌端正,臉型輪廓類似國字,一雙眉毛較粗,因為眉峰靠前的緣故,眉頭和眉峰幾乎等高,等眉毛皺起來後,就變成八字眉。
再加上喃喃自語,嘴巴微張,乍一看上去,他的臉仿佛一個‘囧’字。
李笠確實覺得有些囧,因為發財大計進展不順。
這幾日,他讓武祥和梁森幫忙捕魚,然後將自己手上的銅錢湊起來,買了一些壇壇罐罐,信心滿滿的溜到城外僻靜河灘,開始發財大計。
那就是燒沙子,做玻璃。
許多裡,主角‘回到’古代後,發家的第一桶金就是燒沙子做玻璃,他就要來個依葫蘆畫瓢,於是發財不過幾日之間。
然而當李笠開始燒沙子後,發現燒出來的全都是焦黑的沙子,即便成形,也是一坨坨黑疙瘩。
想象中的彩色玻璃根本就沒有蹤影,透明玻璃就更彆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