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把彆人當人是吧?你們就不要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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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廨,湘東王府諮議參軍徐君蒨正在提審李笠,不久前,他收到姊夫、湘東王的親筆信,信中行文十分‘生動’,仿佛姊夫從信裡跳出來,對他破口大罵。
因為詹良中毒身亡一案,湘東王被廬陵王彈劾,天子讓湘東王上表自辯,徐君蒨能感受到姊夫的怒火,不敢怠慢,要趕緊把命案審理清楚。
雖然李笠已經被提審數次,但徐君蒨還是決定再審一次,以表明自己的‘態度端正’,不然姊夫又要不高興了。
徐君蒨看著眼前這個小吏,問:“你和賈成從王府翻牆逃出來,天亮前躲在何處?”
“回上官,小人和賈成躲在郊外,待得天亮,到城南碼頭,和許多等著受人幫傭的少年們求助,他們聽說小人受了冤屈,要到郡廨伸冤,便如影隨形。”
“那麼,你在郡廨門口,主動入公廨等候發落,怎麼賈成不一起進去,反倒是自己跑了?”
“回上官,我倆商量了一個辦法,為防萬一,小人在郡廨伸冤,賈成去尋陽,在州廨伸冤。”
“實在不行,賈成就去襄陽,在雍州州廨伸冤,畢竟大王是雍州刺史,而賈成是王府的仆人。”
“李笠,賈成是如何去的尋陽?”
“小人不知他如何去的,不過小人當時的想法,就是讓賈成在城外碼頭搭乘過路客船,先去鄱口,再去湓城,轉去尋陽。”
“李笠,王府典府丞馮幀對你的指控,你有何辯解?”
“小人是冤枉的,馮典府冤枉小人,小人無法自辯,按理,既然他說小人為凶手,也該是他來找證據,而不是讓小人來找,誰主張,誰舉證。”
徐君蒨本來是例行公事的問話,聽李笠說了句“誰主張、誰舉證”,不由得多看了李笠幾眼。
李笠之名,徐君蒨去年年底就聽過,發生在鄱陽郡的‘魚腹藏書’,李笠就是當事人,所以這個案子上達州廨後,徐君蒨便有所了解。
所謂的‘魚腹詩’,亦真亦假,不過徐君蒨覺得,此詩極有可能是李笠自己寫的,所以,他認為此人心術不正,定然是奸滑小吏。
到了今年年初,鄱陽郡又出大案,鄱陽王府放債的掌櫃呂全,誣告不成反坐,丟了性命。
而這個本來是鐵案的案子被一個人給翻了,那人就是李笠。
相關卷宗,徐君蒨後來看過,李笠這個小吏接連受了鞭撻和測罰,硬是不認罪,才有了鄱陽內史柳偃的破案。
鞭撻和測罰,許多成年人都熬不住,而連半丁都不是的李笠,居然扛下了,這還是其他人都已經招供的情況下硬扛。
徐君蒨對此犯了嘀咕:骨頭這麼硬的人,心術真的不正麼?
現在,徐君蒨聽得李笠“誰主張、誰舉證”的說法,覺得這個小吏蠻有意思的,於是來了興趣。
“李笠,這六個字,你從哪裡聽來的?”
“上官,小人以為這不是應該的麼?”李笠把手一攤,他見這‘徐參軍’一表人才,說話又好聽,感覺是個好官,便嘗試‘講道理’。
“譬如,小人說同村王甲偷魚,那麼,應該是小人拿出王甲偷魚的證據,而不是讓王甲拿出自己沒有偷魚的證據。”
“若王甲說不是自己偷的魚,卻說是隔壁趙乙偷的,王甲提出如此主張,也該是他拿出趙乙偷魚的證據,否則,就是誣告。”
“噢,你到是蠻會說話。”徐君蒨點點頭,和一同提審的鄱陽郡長史裴匡交談幾句,又問:“那麼,本官接下來,要給你說的六個字,挑挑錯了。”
李笠趕緊回答:“上官,小人鬥膽,小人話還沒有說完。”
“好,你說。”
“上官,還有特情,不適合‘誰主張、誰舉證’,譬如...”
“譬如,小人那日在王府表演‘油釜撈錢’,一應用具是王府提供的,若小人在表演過程中雙手被滾油灼傷,那必然是王府備下的油有問題。”
“小人作為被害人,若主張對方有錯,即認為對方是加害人,那麼,該是對方給出證據,證明用的油,不是真的油。”
“此即為‘誰主張、誰舉證’的‘倒置’...”
問案時,徐君蒨知道李笠在王府表演過油釜撈錢,現在聞言興趣大增:“果然油釜撈錢裡的油有問題?”
旁邊的裴匡乾咳一聲,徐君蒨意識到自己失言,滿堂官吏都看著自己,急中生智,哈哈一笑:“哈哈,你這‘倒置’二字用得不錯,不錯。”
見著李笠說話中氣十足、雙眼未有遊移不定,一臉義正辭嚴的模樣,徐君蒨心裡有了數:看來,鄱陽王府典府丞馮幀確實是誣告。
不過,這個小吏有意思,很有意思。
忽有吏員入內,向兩位主官稟報:“方才驛使來報,台使已抵達湓城,不日便到鄱陽,又報,鄱陽世子也會於近日抵達。”
“台使鄱陽世子來了?”
眾官吏紛紛交頭接耳,徐君蒨和裴匡交換了一下眼神,心中明白,這個案子,必然要儘快結案。
台使,即建康台城(皇城)來使,前不久發生在鄱陽的一個小小命案,居然把天子的兩個兒子、一個侄兒牽扯進來。
天子向來寵溺兒子、寬容宗室,人所共知,如今一個小案鬨出軒然大波,徐君蒨及郡廨官吏們已經能想到天子有多麼不快。
而徐君蒨通過自己的方式,知道天子對此案的態度:真是太不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