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氣漸涼,鄱陽城西郊外,觀魚台附近水榭邊上,李笠正在垂釣。
水榭為許多仆人環繞,內有一名儀表堂堂的男子坐在食案後,慢慢品嘗蟹黃、蟹膏。
其人峨冠博帶,典型的士大夫形象,大概三十來歲,是前來鄱陽視事的湘東王府諮議參軍徐君蒨。
徐君蒨在鄱陽住了一段日子,平日裡在郡廨辦理政務,自然身著官服,今日出遊,身著便服,少了官威,多了瀟灑。
他吃蟹膏、蟹黃吃得儘興,旁邊,一名美貌女子為其剝蟹。
取出蟹黃、蟹膏,放在小碟裡,又有幾名妙齡女子不住回轉,將一隻隻蒸好的螃蟹端上來,又將一堆堆蟹殼端下去。
女子行走間,卷起淡淡香氣,風一吹,四處飄散,李笠聞了,隻覺心曠神怡,卻不敢張望。
詹良一案算是塵埃落定,他出獄後,因為已繳納免役錢,所以不需要在郡廨服役,可以回家。
結果,被郡廨找回來,說是要給徐參軍釣魚。
據說徐參軍沒幾日就要返回尋陽,所以李笠倒不覺得有什麼,況且參與審理案件的徐參軍,算是還他清白的恩人。
給恩人展示一下擬餌釣魚的技術,理所當然。
“嘩啦”一聲,李笠釣起一條鱖魚,足有十斤分量,好不容易用抄網撈上來,他趕緊向徐參軍獻魚。
徐君蒨看著肥碩的鱖魚,點點頭,示意仆人拿來一張胡床,讓李笠坐下,李笠卻識相的說:“小人何等樣身份,如何敢坐。”
不要說坐,就連對視也很失禮,所以李笠是微微低頭說話。
徐君蒨也不多說,吃完一碟蟹膏、蟹黃,慢慢喝完一杯茶,開口:“世子釣過鱖魚,很難釣。”
徐君蒨口中所說“世子”,當然是湘東王世子,李笠做側耳傾聽狀。
“你不但能釣,還能用..鐵片來釣,可見釣術了得,名不虛傳。”
“上官說笑了,小人今日是運氣好罷了...”
徐君蒨打量著低頭站立的李笠,“前端日子,本官忙著公務,如今有空了,倒是可以認真看看你。”
這話說得奇怪,李笠隻能繼續人認真聽。
“你很有骨氣,年初被人誣告,硬扛酷刑不認罪,還把案翻了。”
李笠回答:“回上官,這是柳府君英明,小人不敢稱有骨氣。”
對於這個回答,徐君蒨不置可否,又說:“釣魚,靠運氣可不行,你真是有本事。”
“回上官,小人隻是會釣魚,雕蟲小技罷了。”
“雕蟲小技?”徐君蒨聞言目光一凝,看著李笠,問:“你會蟲書?”
李笠覺得莫名其妙:“小人不會書法。”
“卻會說雕蟲小技...”徐君蒨笑起來,然後搖搖頭,片刻,笑聲漸冷:“世人隻說雕蟲篆刻,我還是第一次聽人說‘雕蟲小技’。”
李笠愈發覺得莫名其妙,腹誹:我就說了‘雕蟲小技’,你至於麼?
“梅兒,你可知,何為‘雕蟲’?”
李笠聽了以為對方叫自己“梅兒”,隻覺全身起雞皮疙瘩,未曾料徐君蒨是和身邊美人說話。
那美人豆蔻年華,容貌出眾,聽徐君蒨這麼說,蹙眉:“妾知道,可沒聽說有誰如此大言不慚,敢將雕蟲說成小技。”
徐君蒨指著李笠:“這位李三郎,卻認為雕蟲是小技呢。”
美人望向李笠,見其一身寒酸,鄙夷之色在麵上一閃而過:“興許,這是夏蟲吧。”
徐君蒨起身,雙手一振,大袖招展,錚錚有聲,李笠不由得抬頭一看,然後驚呆了。
眼前這位,衣袖飄飄,儀表堂堂,迎風佇立,宛若神仙。
定睛一看,卻是“熏衣剃麵、傅粉施朱”,也就是穿著香薰的衣物,臉上打著“粉底”,麵白無須,還擦著胭脂。
這個時代士族子弟的打扮便是如此,熏衣剃麵、傅粉施朱,坐牛車出行,成日裡高談闊論,鄙視實務,以騎馬為恥。
如此打扮,在李笠看來,就是不男不女,一點陽剛之氣都沒有。
隨即腹誹:居然以騎馬為恥,難怪南朝老是不能收複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