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鳳凰鳴矣,於彼高岡(2 / 2)

無情一蹙眉,然後好似想起了什麼,他看了一眼上官丹鳳身側,又轉向迦樓羅。

花滿樓不動聲色,陸小鳳和追命麵麵相覷,而西門吹雪隻看著迦樓羅,等她繼續說。

至於上官丹鳳,她原本雪白的素顏更加蒼白,她仍是保持著鎮定,“樓姑娘,丹鳳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迦樓羅搖搖頭,無奈道:“我有事,要先走,我真的不想跟你們繞圈子。”

然後她一揮袖,一個淺淡的似乎快要消失的倩影出現在上官丹鳳身邊。

夏日的夜晚原本的微風隻能算清涼,但在場的眾人,隻覺得森冷的寒氣從骨髓中幽幽泛起,逼至天靈。

因為那出現的倩影絕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鬼,一隻,流著血淚的,蒼白泛青的,衣衫襤褸的,女鬼。

陸小鳳見慣了江湖上人心詭譎,爾虞我詐。今日舉杯痛飲,歃血為盟的“骨肉兄弟”也許就是明日黑衣蒙麵,滅人滿門的凶手;今日如花嬌顏,浮生知己也許明日就會在你的酒中下絕命之毒;今日的血脈至親,親傳之師,明日也許就會為了一句話、一杯茶、一首詩要了你的命。

有時他也覺得若是世上有鬼就好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煌煌天道,莫讓好人不得昭雪,莫讓惡人福壽無極。

可他絕對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親眼看到來索命的惡鬼!

他俊美灑脫的臉上失去了平時漫不經心的笑意,他輕輕地抽氣。

花滿樓耳朵再靈也看不到如今的場景,他隻感到隱約的寒氣和眾人驚恐的情緒,他側臉詢問,“陸小鳳,發生了什麼?”

陸小鳳搖搖頭,似乎剛剛緩過來,他道:“我看到了,真正的丹鳳公主。”

花滿樓似乎仍有疑惑,就聽蘇少英驚恐至極的聲音,“鬼......鬼啊!有鬼!!”

閻鐵珊也震驚到失聲,他指著真正的上官丹鳳後退了兩步,說不出話來。

無情畢竟知道得多,他隻是呼吸一頓,然後很快地挺直了脊背,冷冷地看著“上官丹鳳”。

追命看著四劍童搖搖欲墜的身影,不禁把身側的酒葫蘆摘下來喝了一口,頓了頓,又喝了三四口,喃喃自語道:“這回出來可長見識了......下次說給鐵手,嚇死那小子!”

迦樓羅真的很無奈,她看了眼西門吹雪微一挑眉,然後冷漠如初的臉龐,心中充滿了羨慕:要是所有人都這麼安靜就好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驚恐尖銳的女聲打破了周圍寂靜如死的氛圍,“上官丹鳳”步步後退,指著麵前的女子說不出完整的話,她身形戰栗,搖搖欲墜,似乎看到了此生最恐懼的事情。

她退到了荷花池畔,倚靠著欄杆才站穩,她不遠處是一直保持著沉默,似乎不存在的霍天青,此刻霍天青的臉色鐵青,來回掃視著兩個丹鳳公主,然後又看向了迦樓羅。

上官丹鳳輕飄飄地“走”過去,月光下,在場眾人都看到她沒有影子。

“不,你彆過來!你滾,滾啊!”假上官丹鳳嘶吼著,她不斷的試圖從身邊找些什麼扔過去,她手上扣著一把針,狂亂地毫無章法地撒了出去,完全失去了剛出現時美麗高貴的模樣。

上官丹鳳冷冷地看著地上狼狽不堪的女子,她幽冷森然的聲音仿佛來自地府,“飛燕,地下好冷啊,你的毒,讓我好痛啊。你把土一把一把灑在我身上,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了。”

上官飛燕!

花滿樓握緊了折扇,他閉了閉眼,複又睜開,沒人看得到他眼中的歎息和悲憫。

“哈......哈哈哈哈哈......上官丹鳳,是我殺了你又怎麼樣?從小你樣樣不如我,可就因為你是公主,我處處得讓著你、捧著你、吃你吃剩的食物,穿你穿過的衣服!什麼好東西都是你先挑,可你,你跟你那懦弱無能的父王一樣,貪生怕死,膽小如鼠!隻懂得坐吃山空,連去討回國庫都不敢!”

她大笑著,指著麵前被她殺死的親姐妹傾訴著前半生的憤怒和不甘,“我上官飛燕,論才貌、論武功、論謀算,何處不如你?可隻要你活著一天,你就是鳳!我就是燕!我怎能甘心!”

上官丹鳳冷聲道:“所以你就殺了我,殺了父王!”

“對,我殺了你,殺了你那無能的父王!因為隻有這樣我才能名正言順地奪回屬於我的東西!”

“什麼是你的東西?”

“你說什麼是我的東西?那些財寶,地位,權勢,都是我的東西。”

“那不是你的東西。它們從未屬於過你,過去不會,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上官丹鳳幾乎是匪夷所思地看著這個妹妹,“你為什麼會認為它們是屬於你的?”

上官飛燕冷笑,“因為我比你強,我殺你了你,殺了你父親,它們就是我的!大金鵬王朝也會是我的。”

上官丹鳳望著天上的月亮,幽幽一歎,她說:“我本不該跟你說這些。可是,大金鵬王朝已經亡了,父王絕非治國之才,謹叔祖也是看出了父王隻醉心書畫之道,才帶著我們避開三位重臣。且他又無男嗣,唯我一個女兒,複國興兵,說來容易,可要死多少人?又有多少成功的把握呢?”

上官飛燕似乎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她輕蔑一笑,“可歎你這樣的心性,卻白白占了個好身份。”

她宣泄完了恐懼和憤怒,猙獰的表情已經逐漸平靜下來,她好像已經接受了麵前的事實和她既定的結局。

“女兒又如何?那些個男子,自認經天緯地、無所不能,可不過是些酒囊飯袋,無能廢物!不過是占了這個世道的便宜,踩著女兒的骨血才站穩,我玩他們,就像玩一條狗!”

旁邊的霍天青呼吸一窒,然後攥緊了拳頭。

“你上官丹鳳不敢做、不能做的事情,我上官飛燕敢做、能做!我上官飛燕不但要做公主,做個重開皇朝的女皇又有何不可呢?哈,到時這些個男人們,還不是巴巴地要跑來跪著、爬著奉承我!”她的臉上充滿了驕傲和自得,在這一刻她似乎才真正的變成了她自己。

在場的男人們聽著,有的心中不屑,有的心生憐憫,有的不為所動。總之世情百態,似乎在這個小小的庭院中得以窺見一斑。

上官丹鳳仍是默默搖頭,“也許你是對的。可是飛燕,我隻想活下去。這個人間很美、很好的。我喜歡那些美味的食物,我喜歡從波斯千裡迢迢送來的美酒,我喜歡穿那些輕軟漂亮的衣服。春天杜鵑花開了,我想編成花環戴在頭上;夏天父王就讓我吃冰了,雪檻冰盤,浮瓜沉李我都可以吃個夠;秋天果子熟了,咱們跟雪兒都可以做果脯等著冬天吃;到了冬天,你以前總喜歡在冰上跳舞,我就不喜歡,萬一掉下去著了涼可怎麼辦呢?飛燕,我隻想跟父王、跟你、跟雪兒安穩、平靜地活下去。是我錯了嗎?”

她不等上官飛燕接話,繼續說:“我小時候跟你搶吃的,搶衣服穿,是我的不是。要是有下輩子,我都讓給你,都緊著你吃。飛燕,人各有誌,你我既不是鳳,也不是燕,我們隻是人。”

上官飛燕怔怔地看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一起讀書、一起打架、一起玩鬨的女子,似乎第一次認識她一樣,然後她開始笑,大笑,瘋狂地笑,最終眼淚都笑出來了,她指著上官丹鳳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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