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1 / 2)

第36章

大祭司的住所在神殿的中心位置, 是一間單獨的廳殿。

因為這一任大祭司為人冷漠, 不喜與其他人過多接近, 所以, 他的住所裡是不需要仆人侍奉的。

就連每日的打掃, 來人到了這裡也是不由自主地屏氣凝神, 輕手輕腳,不敢發出多餘的聲音, 整理完就自動退散。

所以基本沒來過這裡的拉美西斯才會表示, 感覺進來之後,四周的溫度都在陡然之間下降了不少, 平時來這裡乘涼絕對是最佳選擇。

“坐下, 看這個。”

砰!

一疊紙卷被拍——不,隻是放下來而已——放到了王子麵前的書案上,頂多是碰巧發出了能讓人精神大振的響聲而已。

拉美西斯(果然精神大振了):“!”

他懷疑塔希爾又因為自己鬨著玩抱他跑了一路就不放手, 所以到現在還在生氣,而且他有證據。

能像這樣大搖大擺地進入大祭司大人的寢殿,還能坐在裡麵東張西望,拉美西斯王子是絕無僅有的第一人。

雖然大祭司大人對他的態度還是那麼不熱情,而且在細節上還顯得有點冷冰冰,他也該滿足了。

——至少在這節骨眼把嘴閉上,專注禍及性命的“正事”。

“我看看這是什麼……”

拉美西斯拿起塔希爾拍給他的莎草紙, 對著紙上寫滿的密密麻麻字跡掃去了幾眼, 還沒細看, 就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塔希爾, 這不是你的筆跡嗎?”

奇怪,他以為這一疊紙是塔希爾找到的秘密資料,上手一摸再一看,卻發現紙張很新,字跡也是才寫下沒多久的樣子……

“與我所說的詛咒有關的資料,原文帶不出來,是我回來自己默的。”

“……哦。”

拉美西斯閉上嘴,認真去看莎草紙上可能今早才乾的文字。

映入眼中的第一行字,就是一個人的名字。

準確的說,是一位極其尊貴之人的尊名,從圖形文字最後的標識就能看出。

“埃赫那吞?”

說是這麼說,但拉美西斯初見此名,竟覺得很是陌生。

他對這個名字沒有明顯的印象,再往後看,又出現了一個特彆的標注。

直到看到這個標注,拉美西斯的表情才算是有了從迷茫到恍然,再到不禁閃過一絲驚愕的轉變。

除卻“埃赫那吞”之外,這個關鍵人物還有一個本應名聲更盛的尊號:阿蒙霍特普四世。

阿蒙霍特.普四世正是前朝十八王朝的一位法老。

按理來說,如果隻是一位前朝法老,還不至於讓拉美西斯這般驚駭。

沒錯,驚愕很快就上升到了“驚駭”的地步,王子此刻的心情起伏可想而知。

他險些沒能坐住,但理智浮上心頭,到底還是壓下了驟然掀起的驚濤駭浪,隻是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奇怪了起來。

“怎麼會是他。”

不能怪拉美西斯前一秒還對那名字毫無印象,下一秒的反應就如此之大,這之中顯然有不可對外人道的內因。

如果如今的埃及還有地方留存了關於那位法老的事跡,除卻塔希爾所在的阿蒙神廟,那一定就隻剩下法老所在的皇宮。

拉美西斯在還小的時候,就聽說過“阿蒙霍特.普四世”。

當然不是直接說出前朝法老的全名,而是以極為忌諱的方式略微一提,連多言都不願,隨後便直接進入了告誡與教會的部分。

這是在進行法老教育之時,他的父王親口對他進行的教誨。

或者說,論起嚴肅的程度,比起“教誨”,更像是對自己未來的繼承人的嚴肅“警告”。

拉美西斯還能想起那一天,父王提起那人時的語氣。

“拉美西斯,你一定要以最大的虔誠來侍奉神。阿蒙神始終注視著世人,瀆神者與背叛者必然會得到神罰,前人的悲劇就是對後人的警示。”

瀆神者,還有——背叛者?

少年王子起初無法理解,他父王又不願多提,隻反複要求他保持對太陽神的尊敬,絕不要做任何與神明的意誌相違背的傻事。

拉美西斯當時肯定是答應了的,但心中疑問始終存在,若不能得到解答,就總會覺得哪裡不舒服。

所以,等他再大了一點,便嘗試著向父王提起了自己的疑惑。

他就想知道被父王拿來作為反例教育自己的“瀆神者和背叛者”是什麼人,是因為做了什麼事,才會被打上這樣殘酷的名號。

父王本來還是沒打算與他多提,但被問久了,加上兒子遲早會坐到世上最尊貴的位置,猶豫之後,還是將詳情跟他略提。

“我的父王,也就是你的爺爺,我們王朝的第一人之所以能夠開辟十九王朝,原因你知道嗎?”

“嗯,因為前朝末兩代法老都沒有皇室血統,也不曾有子嗣,末代法老便將王位傳給了當時兼具維希爾和首席大祭司之位的將軍,那就是開啟了十九王朝輝煌的拉美西斯一世。”

“不隻是這樣。最後一任流有皇室血脈的法老年少早逝,沒有留下子嗣,這才讓皇位外傳。那位年輕早逝的法老未曾創造出功績,史書中也不曾留有多少關於他的記錄。”

年少的拉美西斯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說到這裡時,父王麵上呈現出的晦澀至深的神情,仿若罩上了難以抹消的陰影。

法老對自己年輕的繼承人說道:“造成這一切的原因,皆出在年輕法老體內的傳承之上。他體內留著的就是那背叛者的血液,拉神遷怒於他,才將這一支血脈斷絕。”

“拉美西斯,你隻需要記得阿蒙霍特普這個名字,銘記此人的愚蠢和錯誤,莫要重蹈覆轍。”

對繼承人的告誡最多就說到這裡,塞提果真還是對“瀆神者”忌諱猶深,並沒有告知拉美西斯,這個瀆神者究竟做了什麼,才會激起神明的震怒。

並且,不僅自己的真名在史書中難以尋找,等同徹底失去曾存在過的痕跡。

甚至於,其罪惡還禍及後代,間接導致了埃及十八王朝延續的斷絕。

“答案就放在你麵前。”

大祭司清冷的嗓音傳來,將王子的思緒從過去的回憶中拉回。

拉美西斯微頓,就將視線凝起,三行並做兩行將其實隻有四五頁的紙卷快速看了一遍。

在他飛快翻閱資料的同時,塔希爾當然也沒有閒著。

他走進內室,沒過多久就出來,手裡還拿上了一張地圖。

梅傑德大人被他安穩地放在了桌上,之後才伸手,將卷起的地圖一點一點鋪展開。

正好在拉美西斯看完資料,表情更加詭異地抬起頭時,金發大祭司已經將地圖完整地鋪開了。

“埃赫那吞,原來是這個埃赫那吞?”

“嗯。”

“實在是,太——”

拉美西斯又停了停,實在不好形容這叫做什麼事兒,簡直匪夷所思到了難以理解的地步。

如果不是有證據證明這樣的事情在百年前真實發生過,拉美西斯都不敢相信。

對,不僅是他,換成任何一個思維正常的人來聽,都會感到難以置信:

——居然真的有人想要,也確實做出了這般驚世駭俗的事情?!

“我們的想法不重要,直接說重點。”

從此刻開始,拉美西斯終於看見了塔希爾作為大祭司時的淩厲一麵。

具體的表現就是完全不苟言笑(雖然平時差不多也這樣),不能容忍哪怕半點拖泥帶水。

一旦稍有些鬆懈(指看到這跟平時狀態頗為區彆的大祭司而略微發呆),被那雙冰藍眼眸鎖定的刹那,鬆懈之人就會不由得渾身一震,生出如高山崩塌儘數壓到身上的強烈愧疚感來。

所幸這樣嚴肅冷峻的大祭司大人隻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也一點沒猶豫。

“阿蒙霍特.普四世,如果僅剩的這點記載沒有錯誤,就是十八王朝從後往前數的第四任法老。他的真名是阿蒙霍特.普,但在繼位之後不久,這個名字就被他棄之不用,換成了埃赫那吞,隨後,他又在他的王銜中加入了類似的格式。”

“我反應過來了,‘埃赫那吞’的意思不就是——‘阿吞神的仆人’嗎!”

“對。他的原名是‘阿蒙神的仆人’,但後來信奉的神明很明顯換了一個,從拉神與阿蒙神變成了埃赫那吞中的‘阿吞’。”

再明顯不過的細節,隻要看了就能立馬明白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這也就是拉美西斯瞬間醒悟之後麵色尤其古怪的原因。

將拉神與阿蒙神結合,對至高的太陽神的信仰,早在很多年前就已沒入每一個埃及的血肉及靈魂之中,成為不可磨滅的印記。

就像被尼羅河所養育的人們始終銘記著太陽的恩惠,將法老視作拉神在地上的化身,永遠敬仰膜拜那樣。

人們對太陽神的信仰更高也更深,不可能產生任何試圖蔑視太陽、甚至取代太陽的不敬想法。

這是埃及人民的本能。試問世上有哪個被撫育保佑順利成長的子孫,會狂妄地生出要否認父神的念頭?

不會,不願,亦不敢。

如此不敬的想法光是過一下腦,都會讓人惶恐不安,唯恐被無所不知的拉神知曉。

然而曆史上,居然真的有這麼一個狂妄的人——還是一位法老——出現,直接更換了信仰。

“更換的不僅是他自己的信仰,埃赫那吞下令在全國範圍內修建阿吞神的神廟,原本的阿蒙神廟要麼推倒,要麼將神像更替,徑直替換成阿吞神廟。”

塔希爾說。

他拿給拉美西斯看的資料是好不容易才從神廟的藏書室找到的,所放置的地方還是一個極其隱蔽的暗格。

塔希爾十幾歲時就通讀了藏書室所有書籍,他回憶起來,發現裡麵沒有一本提到過埃赫那吞,不免覺得非常奇怪。

不信邪地再去搜尋的第一遍,果然還是沒找到任何線索。直到第二次再去,他才在同去的梅傑德大人的指引下找到了角落裡的暗格。

唯一找到的書冊似乎飽受了磨難,才僥幸地被某個僧侶藏在了這裡。

藏書之人的本意主要是為了留下記錄,卻不可否認,應當也有希望這份記載在未來的某一天能被後人發現的意圖。

書冊並不完整,中間不僅缺頁,還有些許片段中字跡模糊,關鍵的字詞仿佛是被人刻意用紅色顏料塗抹掉。

憑記憶轉記下來的這幾頁紙上沒有這麼多的缺漏,因為塔希爾在反複推銷之後,自己補上了些許,才能讓拉美西斯能更加順暢地看懂。

原文大概是這麼寫的:

【被……的邪術迷惑的法老失去理智,趕走祭司和僧侶,忽視子民的痛苦和哀求……將神廟推倒重建……】

【阿蒙……阿吞……太陽神震怒,埃及的天空暗無天日,新建起的都城也無光明,唯獨能聽見……的笑聲。】

【法老無法醒悟,埃及會遭遇神罰。如果無人阻止邪惡的……埃及也會走向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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