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2 / 2)

王與神官[綜] 路人小透明 13185 字 10個月前

解說恰到好處地響起。

“根據曆史記載,克婁巴特拉七世在自己的行宮內自絕身亡,發現她許久沒有離開寢殿的宮人和士兵衝進來,卻發現殿門敞開,燦爛的陽光正從外透進光線暗淡的殿內。”

“美豔絕倫的女王靜躺在榻上,手臂垂下,腕間留有被毒蛇咬下的傷口。她的麵容紅潤鮮活,呈現出無儘的祥和與靜謐,如若不是已經停止了呼吸,旁人都要以為她隻是在安睡。”

“不過,在走近仿若熟睡的女王之前,人們第一眼注意到的,卻是不知為何掉落在宮殿門口的雜物。”

“破損的衣物淩亂地灑落在門前,還在慌亂中被第一個進入的人踩上了一腳。人們低頭,看到的不止是誰的破衣,而是被衣物遮到半截,卻仍舊未被蓋住光華流轉的飾物。”

“走在最先的那個人也是第一個彎腰,小心翼翼將那飾物從破損衣物中拾起的人。當他將它捧在手中,所有人看到了它,都不禁被這塊項鏈的吊墜上鑲嵌的珠寶之絢麗引得失神,不自禁開始爭先搶奪。”

“在豔後的遺體前爆發的爭奪不知何時休止,但最後的結果是,這件稀世珍寶最終落入了結束古埃及王朝傳承的執政者手中,又在兜兜轉轉之後,進入了現在的展覽廳內,讓今天的我們得以一見。”

“據史學家們推測,應當是當時陪伴在豔後身邊的侍女趁女王死去,悄悄收羅走了女王的珠寶,但在匆忙逃走的過程中,不小心遺漏下了其中一條項鏈……”

——不是這樣。

無人能聽見的聲音,發出了如此確信的判決。

——這算是什麼‘推測’,簡直大錯特錯!那怎麼可能是末代女王的東西!

——即使不在現場,即使毫無依據可言,即使這個想法用常理來詮釋,根本不可能實現,能夠憑借的隻有在此一刻泛濫在心中的熟悉的鈍痛……

還是能夠確定。

不會再有彆的可能性,在看到這一物的那一刹那,奧茲曼迪亞斯心中就已經有了確切的答案。

必須承認,必須麵對……

——是“他”留下的,對嗎?

隨著心頭的話音落定。

沉浮了數千年,偏離不定的那一個真相,也就在同一時間塵埃落定。

正在欣賞著曆史瑰寶的普通人肯定想不到。

在這來來回回交替不斷的參觀隊伍中,有一個不同於他們的存在。

他既是“曆史”本身,也是過去留存的與未來延續的“執念”的交錯。

他們聽著講解員用輕鬆的語調說起關於這件驚世瑰寶的趣聞,比如飾物本身之上還存在著一個很小的細節。

被藍寶石奪走所有關注的黃金底部,也就是飾物的背後,刻著一行極小的字跡。

項鏈雖然被考證為埃及豔後的所有物,但最初製作的時代明顯早過豔後的時代,可能還要往上追溯好幾個王朝。

上麵的字跡是被人為用硬物一點一點刻出來的,不知是刻字之人故意而外,還是受外力所限,筆畫顯得有些歪歪扭扭。又被時光所侵蝕,險些分辨不出來。

這段文字也是由現代的曆史學家考證出來,再告知於好奇的世人其真正麵貌。

講解員說,這是一小段在古埃及泛用的圖形文字,內容就是一個人名。

應當不是全名,因為能擁有這樣一件寶物之人必然身份高貴,極有可能就是當時最尊貴的法老。

“這個名字翻譯過來,就是Ramses,埃及史上許多法老,都有‘拉美西斯’之名。其中最有代表性的,當然就是十八王朝的著名法老,拉美西斯二世。”

“拉美西斯?難道這個東西最早的主人就是拉美西斯二世嗎?”

一個明顯沒聽仔細的遊客天真地發問,引來眾人善意的笑聲。

“那肯定不是,留在項鏈背後的名字沒有寫全名,隻是一個‘拉美西斯’,沒有辦法確認到底是哪位法老。屬於拉美西斯二世的逸聞倒是有,但都隻是隨意的猜測罷了。”

“哎呀,太可惜了,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這條項鏈應該就是拉美西斯二世的呀。或者說是跟拉美西斯二世有關的人,拿到了項鏈,悄悄地在背後刻下了這個名字,還因為不想被其他發現,所以不寫全名……”

“哈哈哈,真是個有意思的猜想。確實也不能說得太死,也許曆史的真相真的是這樣呢?”

“對吧!”

一陣不帶惡意的嘻嘻哈哈,從盛放過去之物的展櫃旁邊輕飄飄地飄過。

這一群遊客說著與數千年前的法老相關的玩笑話,卻是想不到,法老本人就在他們身後。

他們也絕對想不到,這一句由某個人無意間說出來的假象玩笑,竟然在陰差陽錯間切中了事實。

……

這件東西,最初的主人,的確是他。

是他拉美西斯二世。

有一個男人在正午來到展覽廳內,直到逼近夜幕黃昏,都沒有離開。

沒人發現。畢竟無論是凡人的視野,還是攝像機的鏡頭,都無法捕捉到靈子化的英靈的蹤跡。

屬於男人的手,穿透看似嚴防死守的屏障,將沉睡至今的珍愛之物緩緩取出。

用以在現世隱藏身份的便裝不需要在英靈的狀態下保留,因此,恢複了王的裝束,這個男人的背影一如往常般莊嚴而肅穆,帶有不可直視的威嚴。

可當他垂首凝望向躺在手心的寶石時,背影之中,卻是莫名地摻雜進了難以言喻的悲傷。

“真的是……”

背後刻下的這個名字,真的是“拉美西斯”。

王一手托著寶石,另一隻手堪堪抬起,食指微微蜷起,要觸碰到黃金背後本應平坦、卻以外有所凹陷的表麵。

他的指尖應該在下一刻落上去,一點一點摩挲模糊不清的刻痕,宛若最親密的情人間的愛撫。

可事實上,還是猶豫了。

頭一次產生了自己“不敢去觸碰”的錯覺。

——愛人啊。

——跨越千年的光陰呈現在我眼前的印記,就是你曾經隱瞞所有人,悄悄在此留下的痕跡嗎?

凝滯的目光仿佛可以透過實物,“看”見印刻在它之上的過去的虛影。

還是不知道時間。

還是不知道地點。

唯一能確定的是——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某個時刻,被他懷疑,被他“憎恨”的那個人,曾經懷著至誠至烈之心,在他贈送的禮物背後刻下他的名字。

不會再有彆的人發現,知道這件事的隻會是這個人自己。

這個人,可能是在完全黑暗的地方,摸索著緩慢雕刻的。

因為他本身的字跡涓美清麗,雕刻的技術爐火純青,若是正常情況,刻下的字跡不會歪曲,也不會從筆畫的細節上顯示出無力。

‘拉美西斯。’

在一點一點刻下這幾個字的過程中,這個人可能還在無聲默念著。

‘拉美西斯,拉美西斯,拉美……西斯……’

也許背景是在超越王的領土的異域他鄉。

也許背景是在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極近之處。

這個人的處境,也許會被淒涼冷酷的殘風暴雨環繞,也許是還算可以得到一絲慰藉的安穩平靜……

就是在這樣模糊的場景內,一次又一次。

不斷不停,若是虔誠到了極致,雕刻之人的感情滲漏出來,也會不知不覺地印刻在他的一筆一劃之中。

此時,王就是在細致地尋找。

許久之後,真的,確切地找到了之後。

他將愛人真正的遺物帶走了。

回到還是熱火朝天的“挖掘”現場,蛇杖附在可憐專家身上,瞥過來的眼神冷漠之餘,竟還意外地摻入了一絲說不出道不明的情緒。

也許是“可憐”吧。

知曉一切的它,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可憐起這個無所不有的王來。

“看起來得到了一切,但是啊,你本來最應該得到的寶物,被奪走了。”

“嗬,那可不是像什麼諸如本大爺之類的邪惡存在來掠奪的老套劇本。眾神之主為你安排了輝煌的道路,卻沒想到出現了變數。”

“那個笨蛋,是神為你選中的工具,隻是他自己也甘願成為你的墊腳石罷了。”

蛇瞳隱藏在晦暗之處,瞳孔反射出陰冷的暗光。

時隔多年——還真是等得夠久的,它終於如願以償,可以放心地、暢快地、尖利地嘲諷後知後覺的王了。

“哈哈哈!知道你的王座是由多少具枯骨墊起的嗎?在你隻是悲歎,在不明所以中兀自埋怨的時候,有多少人在為你的光耀忍受太陽的灼燒——哦,抱歉抱歉,好像隻有一個人啊。”

“那是個傻子,傻到極致的蠢貨。他用自己一個換了早就該死了的無數人,也換來了你的命,你之後享受到的一切!”

“好了,尊貴的王啊,功高蓋世、萬人敬仰的法老啊。卑微的存在又得問您一個問題了。”

蛇杖張口,問出了早在死後第一次見麵時,就已經問過了的同一個問題:

“您這般急切,究竟是因為還不能原諒欺騙了自己的‘罪人’,還是因為,直至無可挽回的今天才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慢吞吞地感到——”

“後悔呢?”

這一刹那。

世間最尊貴的王呆在了原地,明明身在陽光之下,卻如墜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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