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靜謐的校園,溫煦高爽的秋日陽光漫灑著,暖洋洋的、仿佛世間萬物都陷入了昏昏的午睡裡,除了操場上幾個風雨無阻的籃球少年,還在揮汗如雨地恣意奔跑著
遲鷹和蘇渺並排走在球場邊的銀杏林蔭路上。
風一吹,銀杏葉鋪天蓋地颯颯而下,將這萬裡高秋吹散在了無邊金黃的世界裡。
他眸光隱動著,時不時掃她一眼。
太陽透過樹影瀉下的光斑落在她身上,她擁有C城女孩常有的白膩膚色,大概也是因為這裡的紫外線格外溫和的緣故。
她頸項間那枚嫣紅的痣,對於他來說就像某種女巫施加的詛咒,但凡視線停留超過三秒鐘,他心頭便會升起無端的躁意。
遲鷹移開了視線,喉結輕微地滾了滾。
蘇渺不知道他心裡的遐思,還有些犯愁,擔憂地問:“你昨天對周秦皓動手,萬一他去教務處告狀,怎麼辦?你的分已經扣了很多了。”
“那家夥屁股臟的很。”遲鷹腦子裡想著彆的,漫不經心道,“見了教務主任他都是要繞路走的,沒膽子敢去告狀,這次沒勒令退學算他的運氣,敢動我的人。”
注意到女孩臉色一變,走路動作都僵硬了,他才淡笑著重申,“我的機器人,行吧?”
“遲鷹,你說話一點也不文雅。”
“要聽文雅的,去找秦斯陽,跟我談什麼戀愛。”
她腳步一頓,瞪眼望向他。
遲鷹笑著,吊兒郎當地改了口,“跟我談什麼天。”
她知道他一貫就這痞裡壞氣的風格,在她麵前,真就一點平日裡的高冷和矜持都找不見。
蘇渺低頭踩著地上的銀杏葉,岔開了話題:“上次扣分的事情,我以為你和秦斯陽鬨矛盾了。”
“放心,我和他十多年的關係了,沒這麼容易崩。”
“那就好。”
“他喜歡你,你知道嗎?”少年忽然認起真來,抬頭定定地望著她,逼得她無處閃躲。
蘇渺揪著裙子角,有些耳熱:“知道,我又不是傻子。”
那天遲鷹說鏈子是秦斯陽喜歡的顏色,蘇渺就知道了。後來校園開放日,他又上台幫她伴奏解圍。上課還給她回消息,在她的腿受傷後還叫車送她回家,她就…更知道了。
遲鷹不依不饒地追問:“你對他什麼感覺?”
“不是一路人。”蘇渺不經思考,脫口而出。
他不可置否地輕笑了一聲:“那你跟誰是一路人,上次陪你去洪崖洞看江的小混混,叫什麼…路…”
“路興北。”
“對了,路興北,那小子挺帥,也夠野,喜歡那種類型?”
“我要是喜歡那種類型,我早就和他好了。”蘇渺低垂著眸子,踏過一片卷曲的銀杏葉,“他追我兩年了,幫了我很多。”
“你桃花還挺多。”遲鷹收斂了笑意,扯過頭頂一片銀杏葉,透過葉子淡黃的脈絡望向她,“所以秦斯陽那種君子型的不喜歡,路興北那種混混型的也不喜歡,你喜歡哪種?”
她喜歡哪種……
答案呼之欲出。
蘇渺抽回目光,視線落在了他的腰間,沒有勇氣與他對視:“遲鷹,你說過不到頂峰,誰都不知道那上麵有什麼,路上的風景不值得留戀。”
“那是我拒絕女生的托詞之一,這也拿出來說,還拿去發朋友圈,服了。”
蘇渺想起之前他給她點讚的事,輕笑了一下,眸子裡盈著清瑩的陽光:“居然是之一,那我們副班長還有多少禮貌的托詞?”
“很多,你想聽嗎?”
“才不想。”
“放心,我也不會對你說。”
她臉頰泛起了微粉,掌心浸了汗,控製著心緒,沉聲道:“遲鷹,我跟你一樣,我的目標也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所以路上的風景…我也是不看的。”
“行啊,那就頂峰相見。”他自若地說,“老子又不急。”
“彆開玩笑了,我的頂峰和你的哪可能一樣,我們出身不同,起點不同,以後的高度也不同,我永遠不可能抵達你的懸崖。”
遲鷹沉默良久,嘴角噙起一抹自嘲的笑:“聽出來了,你在拒絕我,用的還是我拒絕彆人的托詞。”
“……”
不是拒絕,蘇渺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一個她早就該認清…不應該癡心妄想的事實。
遲鷹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林蔭路走到儘頭,他停下了腳步,望向她:“創可貼呢?”
蘇渺心頭一驚。
“看到你去校醫院買創可貼了。”遲鷹卷起了袖管,露出了手肘背麵的那一道挫傷的破口,“不給我貼?”
蘇渺無言地摸出了創可貼,撕下外殼,小心翼翼地貼在了他的手臂上。
小麥色皮膚,不比秦斯陽那種細膩的白皮,天然給人一種粗糙硬朗的感覺,不會很脆弱,即便受傷了也好像不會有多疼。
她貼得很仔細,很慢,絲毫不像他之前對待她的傷口那樣粗魯,連聲音也變成了某種午後暖洋洋的溫柔:“副班長,你啊,你收斂些吧。”
遲鷹的心很細,他感受到了。
正午的陽光散漫在兩人之間,緩慢彙聚成一條裝滿了心事與秘密的河流。
蘇渺貼好了創可貼,便要離開了。
遲鷹很強硬地將她拉了回來,猝不及防間,女孩撞進了他硬||梆||梆的胸口。
少年呼吸熾熱,嗓音低沉有磁性:“除了你,沒人注意到我受傷了。”
“我隻是無意間看到…”
他果斷打斷了她:“我故意露給你看的,隻要你願意看向我,你就會看到,所以,這不是我一廂情願…”
蘇渺感受到他的用力,宛如鷹爪勾住了獵物,緊緊桎梏著,她掙脫了一下,麵紅耳赤,倆人呼吸交織著,“蘇渺,有個成語叫形影不離,想不想和我試試。”
蘇渺額間冒了一層薄汗,望著他近在咫尺的鋒利臉龐,固執地說:“遲鷹,你可以任意選擇你看上的,因為你有你的驕傲,從不懷疑自己,但我不是,我永遠都隻能仰望你…”
“這算什麼問題。”他輕輕抬起下頜,將手裡那片銀杏葉彆在了她的胸口校牌上,輕佻的笑意在黑眸裡彌漫開來,“我放下驕傲,追你就是了。”
蘇渺的心都要被他一整個鏤空了。
遠處,段橋拍著籃球走過來,喊了遲鷹一聲。
蘇渺趁機掙開了他,轉身朝著教學樓匆匆走去。
段橋走了過來,不解地問:“你和班長大中午不午休,在這兒拉拉扯扯聊啥呢?”
遲鷹摩挲著指尖那一絲細膩的感覺,意猶未儘道:“終身大事。”
“啥玩意兒?”
遲鷹撿起了地上的籃球,回身一個跳投,漫不經心道:“第一次被人拒絕,居然是因為老子太優秀了。”
……
中午時分,秦思沅在遲鷹的抽屜裡放了一盒創可貼,糾結了一會兒,又趕緊抽出來,貼上了一張署名的便利貼,還畫了個可愛的笑臉。
剛放進去,回頭便和蘇渺撞了個正著。
“你看啥看!”她立馬做出了凶巴巴的模樣。
蘇渺沒說什麼,坐回到靠窗的椅子上,抽出數學教輔書。
秦思沅溜達著,來到了蘇渺的座位邊,雙手一撐,坐在她同桌的桌子上。
蘇渺握筆的手微微一頓,嗅到了女孩身體散發出來的某種甜膩的果香味,但她沒有抬頭,仍就演算著數學應用題。
這時,秦思沅伸手撩了撩她耳鬢邊的發絲,蘇渺敏感地偏頭躲過,她一把揪住了她的頭發:“上次說的話當耳邊風,喊你不要勾引他了!”
“秦思沅,鬆手。”
“言而無信!”
“言而無信的人是誰?”蘇渺被她揪扯這頭發,頭皮生疼,卻還是不卑不亢道,“上次校園開放日,是你先背信棄義,害我們班險些在聯歡會上丟臉。”
那件事,秦思沅的確無話可說,被蘇渺這樣一嗆,越發惱羞成怒:“你是不是非要和我為敵?你不怕我弄死你?”
蘇渺反握住了她的手腕,生生將她扯開了,輕輕一推,秦思沅踉蹌著從桌上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