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周一,學校教務處老師經過多番會議,商議出了最終的結果——
蘇渺退學。
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辦公室裡,周清華的手落到了小姑娘顫抖的肩上,輕輕地安撫了一下,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她對這小姑娘有說不出來的疼惜和憐憫。
教務處主任給出的理由很簡單粗暴,即便留下來的人是蘇渺,她也無法支付下學期的學費。
且經過這次事件,她之前攢的獎學金績點分數會被扣得所剩無幾,更不可能通過獎學金來抵扣學費了。
所以她退學,是折衷之後唯一的選擇。
聽到這個結果,不甘的火焰灼燒著蘇渺的心。
怎麼可能甘心,哪怕她和遲鷹犯了同樣的錯誤,哪怕遲鷹比她違規更多,又怎樣?
最後走的人還是她。
蘇渺向教務處主任一再追問:“那遲鷹違紀違規的事情,也可以不再追究了嗎?”
教導處老師隻解釋了一句:“遲鷹同學雖然多番違紀,但考慮到他為學校爭得了不少榮譽,功過相抵消了。”
蘇渺聽到這樣的回複,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那日遲鷹能夠這般輕鬆地說出“他不會走”的話。
就是有這個底氣。
蘇渺回頭看到了遲鷹。
少年倚著牆,臉上掛著懶怠而輕鬆的微笑,似乎對這一切早有預料。
他在嘲笑她的天真。
這世界上…哪有什麼公平啊。
有能力的人,才能夠獲得超越規則的權限,這是遲鷹早就告誡過她的道理。
“人要往高處走。”
母親的話宛如重錘一般、衝擊著她躁鼓鼓的耳膜。
教務處老師讓蘇渺過來簽署退學申請書,並且答應她:“你可以保留學籍,還剩最後一年時間,自己回家好好複習功課吧,屆時也能參加高考,如果你的複習方法得當,最後的成績說不定也會很好。”
蘇渺拿起了筆,看著那份退學申請書,右手不住地顫抖著…
她不能放棄,她不能墜落深淵、永無翻身之日。
“我不簽,我不走。”
蘇渺心灰意冷地回頭望了遲鷹一樣,決絕地說,“如果一定要逼我離開,我會…上訴,用法律的武器保護自己。”
媽媽離開了,她傾慕的少年也已經消失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人,值得她以美好的麵目相對。
“你…”
教務處老師見這姑娘竟如此執拗,一時間火氣也上來了,“蘇渺同學,這是學校的規定,你就算上訴也沒有用,不如省下時間好好複習功課,高考多些分數。”
周清華也走過來勸道:“是啊,蘇渺,老師已經儘力為你爭取到了保留學籍,這也是考慮到你在校期間一直循規蹈矩、認真努力,你…你也好自為之啊,彆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蘇渺搖了搖頭,“周老師,謝謝你儘心,但我不簽字,你們可以叫保安把我轟出嘉淇私高,不然我不會主動離開。對不起,我要回去上課了。”
“蘇渺!”
蘇渺剛走出教導處,便看到西裝革履的秦燁匆匆趕過來。
辦公室門口,他瞥見小女孩緋紅的眼角,又想起了當初她母親溫柔可人的模樣,心裡湧起無限的愧疚。
男人按了按她的肩膀,走了進去。
“老師們,蘇渺退學的事恐怕還需要商榷。”
教導主任自然認識秦燁,知道他是秦斯陽的父親,當然也知道他是c城稱得上數一數二的企業家。
雙胞胎兄妹入學的時候,學校的體育館修建都是由他出資捐助。
“秦總,您怎麼親自來了,請坐請坐。”教導主任殷勤地迎了出來,讓秦燁坐在黑色真皮沙發上,親自給他泡了一杯老君眉清茶。
“您是因為秦斯陽舉報遲鷹的事情來的吧,您看您何必親自走這一趟呢,這件事其實跟秦斯陽沒有太大的關係…”
秦燁不等他說完,打斷了他:“我過來是因為蘇渺退學的事情,蘇渺母親去世了,我現在是蘇渺的監護人。”
“啊…”
教導主任大驚失色,詫異地望向了周清華。
周清華聳聳肩,表示她知道的也不太多。
那日蘇渺母親意外離世的消息是由秦燁親自送過來的,那時候她心裡有疑慮。
但這屬於人家的個人隱私,作為班主任自然也不好多問。
秦燁端著茶杯,嗓音雖則平靜,還帶著一股子威嚴的氣勢:“蘇渺下學期的學費由我來支付,並且前不久聽說你們在向社會企業募資修建一個人文圖書館,這方麵秦某人也可以略儘綿力。”
教導主任頓時臉色大喜,還未來得及感謝,卻又見他臉色沉了下去——
“孩子快高三了,經不起這樣的耽擱,我的話先放在這裡,她和雙胞胎一樣都是我們家的小孩,不管犯了什麼錯,老師好好教導就是,乾什麼非要退學,又不是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
教務主任這下子臉色是真的好看了,他給周清華使了個眼色,讓她把兩個孩子帶出去。
“遲鷹,蘇渺,你們回教室上課吧。”
蘇渺禮貌地退出了教導處,遲鷹跟在她的身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倆人走到樓梯轉角處,蘇渺終究還是禁不住、回頭望了他一眼。
少年麵上保持著一如既往的冷淡,隻在她回頭看他時,眉眼抬了抬,嘴角綻開一抹清淺的笑。
仿佛她還是那個能讓他見之欣悅的意中人。
“遲鷹,你說過,我想留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放下倔強又清高的堅持,和光同塵,現在我做到了,所以要走的人…隻能是你。”
“誰讓我沒有一個願意為我出資建圖書館的乾爹,心服口服,認輸。”他笑容浪蕩又輕佻,帶著一股子遊戲人間的味道,似渾不在意這樣的結果。
蘇渺隻當他嘴硬,還在維護自己的麵子。
兩人角力了這麼多天,她知道遲鷹有多驕傲,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輸給彆人。
輸給了他的小鷹。
遲鷹走到她身邊,在距離她兩步的階梯邊停下來,心甘情願比她矮了一截——
“你乾爹對你不錯啊,好好珍惜你峰回路轉的命運。”
“他不是我乾爹,我也不想和你吵架。”
兩個人在出事之後鮮少有機會能這般心平氣和地站在一起,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