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渺固執地抽回了手,抱著自己無可遮掩的上身,坐在床邊,憤恨地望著他,眼角帶著幾分水光——
“你一走了之,還管我怎麼過?”
“我怎麼過,都不關你事。”
遲鷹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那是他無數次在腦海裡描摹過的身體,美到近乎令他窒息了。
但此刻,他的心卻被悲傷全然占據了。
他以為她會過得好,他以為她的小鷹可以很堅強,像他一樣…
但他錯了,徹徹底底錯了。
他根本不敢想象,這幾年他的小鷹究竟在怎樣絕望的深淵裡掙紮。
“自殘,會讓你感覺好一些?”
她偏過頭,不回答。
“想我,還是想媽媽?”
這句話宛如□□一般,女孩瞬間就繃不住情緒了,那是她最最最重要的兩個人,是她耗儘了生命去思念的兩個人。
這兩個人都離開了她,把她拋棄在無間地獄裡,不得翻身。
遲鷹伸手撩起她一縷烏黑的長發,用指縫輕輕地替她梳理著:“以後不準再這樣了。”
蘇渺用手背狠力擦掉眼淚,滿眼倔強。
遲鷹見她這一副宛如青春期叛逆小孩一樣的模樣,索性捏住了她的下頜,逼她和他對視——
“蘇渺,從今以後,我每天都會檢查你的身體。”
她憤恨地望著他:“你管得著我嗎。”
“讓我發現多一條傷痕。”
“怎樣,打我啊。”
“我不打你。”遲鷹吻住了她手腕上的疤痕,眼神堅定有力,帶著威脅,“我陪你見血。”
“……”
蘇渺知道他是說得出做得到的人,也絕對狠得下心來。
她擦掉了眼淚,也推開了他的手,情緒平和了下來:“今晚沒興致了,找件衣服給我穿。”
遲鷹轉身去衣櫃裡翻了件乾淨的籃球衫,粗魯地給她籠上。
看到她身上那種自殘的痕跡,他哪裡還能有這個興致,心都要疼死了。
“以後心裡有任何事,第一時間找我。”
“你還會走嗎?”
“遲鷹一輩子都要拴在你身上了。”
蘇渺的心定了定,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角:“遲鷹,你把我看了,現在輪到你對我坦誠了。”
“現在還不是時候,等我做好準備。”
“什麼時候?”
“不知道,也許下次。”
說罷,遲鷹轉身去了洗手間。
蘇渺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了會兒呆,似有長長地鬆口氣。
給他看了,就像交代了一項令人忐忑不安的作業似的。
她真的怕遲鷹因為這個怪她、罵她。
他沒有怪她,他怪自己。
又不知道他有什麼秘密瞞著她。
遲鷹在洗手間呆了很久,細密的花灑宛如雨點衝刷著身體。
蘇渺穿好衣服來到門邊,磨砂的推拉門映出了她嬌小的身影輪廓。
“小鷹,不要偷看。”
“鎖門了?”
“沒有。”
“那我能拉開門,光明正大地看嗎?”
“不可以。”
“你身上到底有什麼?以前不都給我看過嗎?怎麼現在就不能看了。”
“彆問。”
……
遲鷹聽到了關門的聲音,她已經離開了。
他抬起頭,看到薄霧朦朧的鏡子裡那個因為這幾年頻繁的手術而滿布疤痕的身體,如枯枝敗葉一般殘破。
的確,讓她看到這個…他比她更沒有勇氣。
遲鷹仰起頭,閉上眼,任由花灑裡冷冰斌的水衝澆著他利落的臉龐。
他也曾和命運抗爭,不信天、不信命,隻信他自己。
青春年少無所懼。
他甚至用這具身體去挑戰生命的極限、攀過珠峰,見過衝破黑暗的第一抹天光,何等的盛大而壯麗。
那一刻就算是死了,遲鷹也覺得無憾無悔。
但年少的時光終將過去,而今的他帶了一身傷痕回來,如何敢不信命。
他再不複當年的狂妄,因為過去四年的每一個夜晚,他都在祈求,祈求老天垂憐,讓他見到明天的第一縷陽光,讓他可以留著一口氣,或許還能擁有一個稍許健康的身體,回到心愛的女孩身邊,便已無憾。
遲鷹關上了花灑,擦乾了身體,腰間那一枚象征著掙脫命運的鷹翅刺青、早已經被洗掉了。
他將她的名字刺到了腰後。
如果老天不肯施舍憐憫,遲鷹會帶著她的名字進入墳墓。
墓誌銘上大概會寫——
他不是翱翔天際的雄鷹,他困在了所愛的肩上,卻長眠於異鄉。
……
研究生的課程還沒有開始,但蘇渺已經去學院報到了,這幾天總泡在學校的圖書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