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渺在門口怔怔地聽了很久很久,直到遲鷹照顧著小朋友睡著了,她才匆匆離開,一個人來到了三樓無人的露台邊。
聽了這個故事,蘇渺發現自己真的很像故事裡的那朵玫瑰。
自他回來以後,表麵上是她在照顧遲鷹,但實際上,她一直在向遲鷹瘋狂索取。
絕對的安全感、無微不至的關心、要他照顧她亂七八糟的情緒…
小王子那樣喜歡玫瑰,最終也受不了她的任性、放棄她,將玫瑰獨自留在了孤獨星球,而小王子選擇了遠方。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蘇渺摘下了左手手腕上的那隻粉水晶手串,放在掌心輕輕地摩挲著。
這是媽媽唯一留給她的東西。
今天所有人都在為小姝慶生,小姝也特彆開心,滿心滿眼都是幸福。
但絕大多數人都不曾想到,包括小姝都不知道,其實今天…也是媽媽的忌日。
隻有蘇渺一個人還記得。
她坐在露台的花欄上,抬頭,靜靜地看著漫天繁星。
媽媽變成星星了嗎,她會在天上看著她嗎?
真的好想她。
蘇渺眼睛又有些泛酸,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平複著翻湧的情緒。
這時候,男人走到了她身後,靜靜地從後麵抱住了她,手環著她的腰,將她一整個攬入了堅實寬闊的胸膛裡。
鼻息間鑽入了他身上那股凜冽的薄荷味,一如當初,從來未曾變過。
遲鷹將下頜擱在她的肩膀上,看著她掌心的那枚粉水晶——
“小鷹,想媽媽了?”
“不是說,我不是你的小鷹了嗎?”
他笑了:“氣話歸氣話,但你永遠是。”
蘇渺稍稍掙了掙,但男人沒有鬆開她,抱得更緊了些。
“遲鷹,你的小鷹,已經和媽媽一起死在了那個春天。”
遲鷹一口咬住了她的頸子,嗓音冷了冷:“你再跟老子發瘋試試。”
蘇渺吃疼,身子顫了顫,咬牙道:“遲鷹,那天之後,我什麼闖勁兒、衝勁兒都沒了,好像一切的努力都沒有了意義,什麼獎學金,什麼最好的大學,我都不在乎了。我沒發瘋,十八歲那個勇敢的蘇渺,就是死在了那年春天。”
“但你還是考上了最好的大學。”
“是啊,當初如果不是你背刺我,我根本堅持不下去。我固執地留在嘉淇,就是對你的報複,報複你背叛我,報複你把一切過錯都推到我身上、隻為了自保。”
蘇渺的呼吸急促了起來,多年來不斷平複的憤怒,再度被點燃了,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那些背叛曆曆在目,鮮血淋漓。
“誰欺負我,我就一定要報複回來。”
他又問:“後來呢,怎麼原諒了?”
女孩攥緊的拳頭驀然鬆開了,握住了他的手,嗓音重新恢複冷靜:“後來你退學了,我也慢慢理解你了,真的,我理解你了。年少的感情能有多深刻。你的經曆、你的家庭讓你彆無選擇,理解之後,我就不怪你了。”
“蘇渺,你以為失去媽媽、你就是全世界最倒黴的小孩嗎,你錯了。”
遲鷹抱緊了她,啞著嗓音道——
“你沒有見過比你更不幸的人,那些沉淪在貧窮和病痛中、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人們,但我見過,小時候在醫院…我幾乎每天都能看見,有孩子天生盲疾,一輩子都生活在黑夜裡,卻還笑著每天在走廊裡傾聽人間的聲音;有人傾儘家產、負債累累隻為拖延父親哪怕一天的生命,但最終,也不得不簽下放棄治療的同意書,跪在手術室外哭著大喊爸爸對不起;還有人從工地跌落,全身癱瘓,隻有眼珠子還能活動,卻隻拿到兩萬塊的賠償…人的一生啊,就他媽兩萬塊!”
遲鷹的嗓音都在顫抖。
蘇渺聽著他說這些話,滿心震動,幾乎掉下淚來…
“見過這些之後,你就會知道,能夠四體健全、衣食無憂、能夠實現夢想、能夠成為你想成為的人,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遲鷹…”
蘇渺回頭看著他鋒利冷峻的側臉。
比之於遲鷹的所見的真實人間,她的傷春悲秋…真的太不值一提了。
這才是遲鷹的格局和夢想——
讓老有所依、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蘇渺情不自禁地攥緊了他的手。
男人咬著她的耳朵,一字一頓道:“我知道這四年,你過得不好…但小鷹,沒有人能幫你掙脫黑暗,除了你自己。”
蘇渺被他弄的呼吸急促了起來,胸脯起伏著,低頭看著那串粉水晶手串。
“遲鷹,你說的對。這些年,我一直死死地抓著她,不肯放她走,不肯麵對現實,一直在逃避,我真的太軟弱了…”
她將手串舉了起來,透過那澄澈的水晶珠子,望向深邃的夜空——
“遲鷹,我想和你一起去爬珠峰,帶著我媽媽的骨灰,讓媽媽看到我爬上這個世界的最高峰,然後在霞光萬丈的朝陽裡,放她離開。”
遲鷹吻了吻女孩淚流滿麵的臉。
“這才是我的小鷹。”
“我會帶你去最高的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