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鷹偏頭望了眼秦斯陽。
他聽到蘇渺的話,也放下了雪橇,沒有穿滑雪服,一個人悶悶地站在落地窗邊,陽光透過藍玻璃,在他清雋又鋒利的臉龐投下一片旖旎光斑。
遲鷹知道,秦斯陽心裡的結要是解不開,隻怕還要發瘋。
他對蘇渺的信任早已今非昔比,索性獨自進了滑雪場,給他們倆留下獨處的空間。
蘇渺不知道兩個男人間的暗流湧動,一個人在外場的小木屋邊堆雪人,玩得很開心。
時不時有狗狗湊過來,她就給狗狗和雪人拍照。
沒多久,秦斯陽走了過來,和她一起堆雪人。
他穿著一件黑色衝鋒衣,看著挺單薄,蘇渺隨口關心了一句:“哥哥冷不冷?”
“還好,紫外線很強。”秦斯陽將自己腦袋上的鴨舌帽戴在她的頭上,“你確定不進去嗎,很多女孩都對你未婚夫虎視眈眈。”
蘇渺側頭望向滑雪區,果然見遲鷹踩著單板從陡坡上一躍而下,淩空還能翻身旋轉,在最險峻的賽道他也能保持最完美的落地姿態。
他一貫喜歡玩這些挑戰極限的運動,大概也是因為自幼身體不好,所以不甘心認命服輸。
“心臟不是不好麼,還玩這個。”
“問題不大,這對他來說算不上極限,普通運動罷了。”
“我就最怕滑雪了,摔跤了特彆疼。”蘇渺拍著雪人,嘴角綻開一抹清甜的笑意,“還是堆雪人適合我。”
“做好防護,摔不疼。”
“那也不敢。”
秦斯陽不再勉強她,走近了替她撚了撚衣領:“遲鷹帶你去看醫生,情況怎麼樣。”
“那個醫生…超貴的!”蘇渺逢人便想吐槽,“看一次,抵我一年工資,這是什麼概念呢!”
“貴不怕什麼,隻要有效果。”
蘇渺浮現了困惑的表情:“我隻記得自己睡了一覺,還做了夢,夢到什麼就全忘了,但感受我還記得,就…難受得想哭。”
“那個夢…和什麼有關?”
“和媽媽有關。”蘇渺腦袋又有些刺疼,眉心微蹙。
秦斯陽知道自己不是專業的醫生,不管多擔憂,都不能再繼續追問下去了,他轉移了話題——
“昨晚,挺尷尬的。”
蘇渺窘迫地紅了臉:“哎呀,快彆說了。”
“蘇渺,知道嗎,高中你和我競選班長的那一天,是我人生的第一場滑鐵盧,敗給了你。”
回多了一份敬畏,也更加珍惜生命,更加溫柔地對待身邊的人。
這就是成熟。
“哥哥,人長大了就知道有些差距…是真真實實地存在著。”
宛如川西地震帶上的斷崖,無論如何人定勝天,都永遠沒有辦法彌合這樣的裂痕。
秦斯陽看著女孩溫柔的眼眸,心一陣陣絞痛了起來,轉身離開的刹那間,驀地握住了她的手——
“如果無法彌合你們的差距,或許有另一種辦法。”
“什麼辦法?”
“來我的身邊。”
蘇渺驚詫地望著他:“哥哥,你、你說什麼…”
“我帶你走,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沒有遲鷹、沒有秦思沅、也沒有小姝,我每天都守著你,一分一秒都不會離開,我給你無窮無儘的愛和體貼,我照顧你、保護你…”
男人的喉結滾動著,捧著她的肩膀,顫聲道:“你想去海邊嗎?我也喜歡大海,我們住在海邊,傍晚的時候我陪你去沙灘拾貝,你光著腳踩在細膩的沙灘上,讓浪花拂過腳背,我會給你拍照…”
那一瞬,是秦斯陽這麼多年來理智的頭腦第一次出現混亂和無序的時刻。
他不知道自己在表達什麼,也不敢看女孩的眼眸,他的心顫栗著,身體也在顫栗著。
說完那句話,他就知道…完了。
苦心經營的一切,都完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分鐘,或許是五分鐘十分鐘,又或許是一刹那,蘇渺終於朝他走近了一步,揚起了手。
秦斯陽下意識地伸手格擋,沒想到女孩踮起腳,細膩的指尖輕輕扶去了他劉海上的一片六棱形雪花。
那一瞬間,天地溫柔。
就連刮在臉上的雪花都如柳絮般…融化在他顫抖的心上。
“秦斯陽。”蘇渺眼角微微勾了勾,這是第一次沒有叫他哥哥了,“謝謝你喜歡我,也照顧了我這麼多年。”
“你要跟我決裂了嗎?”秦斯陽腦袋木木的,不知如何是好,“暴風雨前夕的寧靜?”
“不啊,你是小姝的哥哥嘛,我怎麼會跟你決裂。”
他自嘲地苦笑,:“也是,我們的關係因為小姝、永遠都不可能決裂。”
這才是最可悲的一件事。
蘇渺記得,高中那年她和秦斯陽從辦公室出來,秦斯陽對她說因為那個孩子的存在,他將永失所愛。
那時候蘇渺的體會沒有多麼深刻,因為她覺得秦斯陽終有一日會走出來、會戀愛、會迎接另一段嶄新的人生。
直到此時此刻…
“秦斯陽,我真的很喜歡大海,我記得你也喜歡藍色。”
“這大概是我們唯一的共同點。”
“其實我更喜歡天空,大海要去海邊才能看到,而我住在山城,距離大海好遠好遠的。”
蘇渺微微抬頭,讓溫暖的陽光照耀臉龐,“天空的話,一抬頭就能看到。”
“不是說,差距就像斷裂帶,永遠都在,不可能彌合嗎。”秦斯陽仍舊心有不甘,這麼多年,他從未甘心過,“天空那麼遠,大海卻觸手可及,能溫暖地擁抱你,永遠不會乾涸。”
“是啊,人長大了就要知命,但喜歡天空這件事,大概就是我永遠長不大的地方。”
一如既往,她滿懷歉疚地…再一次婉拒了他。
“蘇渺…絲毫不會有意外,你的回答從來沒變過。”
她的選擇,永遠都隻有天空、和那隻翱翔天際的鷹。
秦斯陽輕鬆了下來,“不過說開了,我心裡就舒服很多了,我不要你給我回應,你和遲鷹好好的,彆讓我擔心。”
蘇渺點了點頭,轉身朝著滑雪場走過去。
秦斯陽的手攥了拳頭,看著她的背影,一股子熱血激上心頭,“既然你如此堅定地要和他在一起,什麼苦都不怕,那我就再告訴你一件事,如果你還有耐心和我聊聊的話。”
她回頭望向他。
秦斯陽指尖吧噠吧噠地敲著身側,深呼吸,沉吟了很久,終於開口道——
“高二的那個春天,那封檢舉你和遲鷹關係的帖子,是我發上去的。”
蘇渺有些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照片是遲鷹提供的,除了他,誰還有這通天的本事,能搞到你們在歡樂穀遊玩的照片,這一切,都是他自導自演。”
蘇渺大惑不解:“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被失母的悲傷充斥的你,除了憤怒,還能有什麼能讓你振作起來。他想讓你憑借著這股子憤怒,一飛衝天。”
蘇渺微微往後踉蹌了兩步,蹲在地上,心一陣陣地絞痛了起來。
秦斯陽繼續道:“在那之前,我所認識的遲鷹,那個自私、薄情…為達目的不計一切代價的男人。”
“十八歲,在前途和你之間,他做出了選擇。”秦斯陽定定地看著她,“而今天,再選一次,我想他的心也不會改變。”
“所以蘇渺,不要害怕任何事,快些好起來。”
“有人永遠在你身後,矢誌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