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談聽瑟就敏銳地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驀地變了,她沒在意,依舊仰著臉去看嚴致。
不太熟?嚴致好整以暇。
她笑弧加深,神情無辜,用眼神回應:就是不熟。
見兩人旁若無人地交換了個眼神,何總若有所思地曖昧笑笑,卻又莫名覺得氣氛有些詭異得讓人不自在。
他往身旁看了看,陸聞彆正好從麵前兩人身上收回視線,垂眸神色淡淡地轉動腕表,把表盤調整回合適的位置。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側臉線條顯得有些冷硬。
“那……你們聊?”何總輕咳一聲,“我跟其他人還有些事要談,先失陪了。”
他一走,就隻剩相對而立的三個人,隻不過站位涇渭分明。
嚴致看向身側,狀似隨意地問:“既然不熟,估計也沒什麼話要聊,那你去旁邊等我?”
談聽瑟心裡默默歎了口氣。
和嚴致認識的這兩年多裡她絲毫沒提過有關陸聞彆的事,這次回來前她知道有些事可能會瞞不住,但沒想到會這麼快。
聽嚴致這語氣,明顯是猜到了什麼。
“好啊。”心裡想著,她麵上卻不動聲色,甚至抬眸和陸聞彆沉沉的目光相接,“那我也先失陪了。”
說完她抽回了搭在嚴致臂彎的手,禮節性地微微頷首致意,自顧自轉身離開。
在她身後,兩個留在原地的男人神色各異地注視著她的背影。
“嚴先生和談小姐感情很好。”
嚴致原本正看著談聽瑟離開,冷不防聽見這話,身形微頓,轉過頭看向說話的人。
陸聞彆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有眉梢微微抬起,讓明明是陳述句的語氣裡驀地多了點若有似無的懷疑。
也很像是譏諷。雖然這種錯覺很荒謬。
嚴致坦然回視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對方也沒說是哪種感情,他和小瑟作為朋友感情是很好,默認也無可指摘。
彆以為他看不出這個陸聞彆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心思。
“嚴先生是為什麼想回國內發展。”陸聞彆仿佛隨口道,漫不經心地半垂著眼。
“國內前景有多好,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還是說陸總覺得回到故土需要什麼特彆的理由?”
“的確不需要。”陸聞彆略一頷首,“隻不過嚴家對市場的評估似乎有些失誤,所以,我還以為嚴先生是為了女人。”
前兩個月,嚴家試圖涉足國內某個領域,卻慘淡收場,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對國內用戶特質與市場現狀判斷失誤。
——對此,嚴致再清楚不過。
他神色未變,“為女人也沒什麼不好。雖然我是個商人,但可能骨子裡還有浪漫主義。倒是陸總這番說辭,比我預想的要沉不住氣。”
陸聞彆眼眸微動,壓下唇角的一分諷意。
浪漫主義?
他沒對這偽善的四個字做評價,隻淡淡道:“彼此。”
……
談聽瑟遠遠地看了眼相對而立的兩人,酒杯送到唇邊,最終卻又一口沒喝,放下手捏著杯梗做樣子。
她垂眸站在窗邊,似乎有些出神。
然而很快有人上前打攪,搭訕的人絡繹不絕,卻又一個接一個地悻悻離開。
談聽瑟不勝其擾,眼見嚴致又被其他人纏住暫時脫不開身,她隻能選擇另外找地方暫時躲清靜。
環顧一圈,她目光落到東南角電梯的方向,直起身慢慢走了過去。
參與這場宴會的人大多集中在這層而不是天台,因此從進電梯到關上門裡麵都隻有她自己。按下向上的按鈕,談聽瑟後退兩步靜立著,思緒稍稍有些放空。
她想到了這次回國之前看到巡演安排表時的心境。
時隔兩年,出於文化交流的目的,巴黎政府重新促成了巡演的事宜,在國內的幾個城市安排了數場演出。
多麗安親手把安排表給她時還不忘舊事重提,“談,我說的沒錯吧,還會有機會讓你回家鄉大放異彩的。”
她看著表格裡那幾個熟悉的城市名字,心境卻已經和兩年前完全不同。
那時她尚且還存有彷徨與畏懼,但現在卻平靜而坦然,甚至真真正正地覺得期待和高興。
因為她已經抓住了能抓住與想要抓住的一切。她能夠以最光彩的麵貌回到曾經給她滿身狼狽的地方,也能實現對父母的承諾。
——成為芭蕾舞團的首席,在更廣闊的舞台成為中心。
她有她的驕傲,而這些就是支撐她驕傲姿態的底氣。至於其他的,無關緊要。
談聽瑟手指搭在一側的橫杆上,指尖無意識地輕點,直到抵達樓層後提示音“叮”一聲響起。
轎廂停穩,兩秒後門緩緩打開。
她回過神,準備邁出去的腳卻微微一頓。
光線順著逐漸打開的門投射出去,有幾個瞬間如同攝影棚裡的倫勃朗式布光,讓半側著身麵對電梯的男人麵部半明半暗。
他盯著她,慢慢轉身正對,緞麵領帶上有暗光一閃而逝。
相對無言,談聽瑟手指在電梯關門鍵上略一停頓,最後平靜地放了下來。
對視的瞬間她微微一笑,正要出去時,外麵的人卻先一步動了,她隻好退半步側身避開,讓對方先進來。
結果男人剛一站定就抬手按下關門鍵,橫在她麵前的手五指修長,手背清晰的四根掌骨上橫亙著微微凸起的青筋。
鼻尖處繚繞著熟悉的朗姆酒與烏木沉香的味道。
大概是私人訂製的調香,這兩年多來她再也沒從其他人身上聞到過類似的。
對於一個人來說,每一種氣味都包含著不同的記憶片段,往往在一瞬間就會喚醒人所有有關的回憶與感觸,無論好壞。
這些她無法控製,卻可以讓自己不被那些東西左右。
談聽瑟神色不變,再次退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