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枝葉間隙看著景元帝。
“陛下春秋鼎盛,正如烈日當空,朝中那些人卻在您承受著喪子之痛、喪妻之痛時,要您以大局為重,逼迫您過繼嗣子。這還不夠委屈陛下嗎?”
景元帝愣在原地。
頭頂上的蟬鳴驚醒了他,景元帝摘下一朵開得正盛的木槿花,繞過麵前的樹枝來到霍翎身邊,隨手為她彆上:“朝中大臣,也有他們的考量。”
霍翎皺了皺鼻子:“我才不在乎他們有什麼考量。要全依著他們的考量來,陛下還是彆讓我進宮了。”
景元帝刮了下她的鼻子:“這又怎麼了?連不進宮這種氣話都說出來了。”
霍翎道:“現在大家都希望大公子能被過繼到陛下名下。為了促成這件事,在京師過慣了富貴日子的端王,在燕西一呆就是大半年。”
“所有人都知道我與端王妃、柳國公府不合,若我真進了宮,就算我什麼都沒做,端王妃和柳國公府也會疑心我,擔心我對大公子下手。”
“偶爾說了句重話氣話,不小心傳到了外邊,就成了我狼子野心的鐵證。”
“日後但凡大公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跳進黃河都未必能洗脫自己身上的嫌疑。”
霍翎緊緊抱住景元帝的胳膊。
“您說說,真要有這種事情發生,我得多冤枉啊。”
嘴上說著不進宮,卻一副絕不肯撒開他的架勢。
景元帝心裡有再多思量,都被她這副作派逗笑了。
但想到前幾日,禁衛軍統領詹淩另外交給他的那份東西,景元帝不得不承認,霍翎的擔心是對的。
一個端王府側妃的位置,就能讓柳國公世子在背地裡虎視眈眈,推波助瀾。
那她入宮以後呢?
柳國公府必將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
“阿翎。”
景元帝輕撫霍翎的長發:“你若是因著這些外人的議論就不願入宮,朕才是真委屈。”
霍翎抿唇輕笑了下:“陛下這麼說了,那我肯定舍不得讓陛下委屈。”
“隻是有句老話說得好,三人成虎。”
“一個人對陛下說,陛下不會信;兩個人對陛下說,陛下也不會信;要是有越來越多的人在陛下耳邊念叨,會不會某一天,在陛下的心裡,
我也要變成一個會對六七歲孩童下手的麵目可憎之人了?”
“若當真如此,我倒寧願彆進這個皇宮,就留在外麵。”
“陛下想我了,就出來見見我,陪陪我;陛下要是想不起我這麼個人,我也樂得清閒自在,一個人看看書,下下棋,還不用受那些流言蜚語的困擾。”
景元帝明知她是故意說氣話反話,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那些朝臣與朕,會是一條心嗎?”
霍翎搖頭:“不會。”
景元帝又問:“那你呢?”
霍翎的聲音輕而緩,卻帶著堅決:“是。我與陛下,永遠是一條心。”
景元帝道:“所以,朕怎麼會信他們而棄你於不顧?”
霍翎露出一個歡喜的笑容,雙手勾住景元帝的脖頸:“有陛下這句話,我就什麼都不擔心了。”
景元帝順勢摟住她:“你覺得淵晚那孩子如何?”
霍翎想了想,如實道:“我隻見過大公子兩麵,對大公子並不了解。”
“但我想,身為端王和端王妃的嫡長子,被選進宮裡後又得朝中幾位大臣教導,大公子的資質定然是極好的。”
景元帝道:“朕以前也挺喜歡這個孩子。”
霍翎聽出他話中的關鍵詞:以前。
沒有過繼一事之前,季淵晚是景元帝的親侄子。小孩子聰明懂事,乖巧伶俐,做長輩的自然添了幾分喜歡。
鬨出過繼一事之後,景元帝心裡就多了幾分不舒服。
這幾分不舒服,並非是針對季淵晚的。
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即使有大人的教導,對權力、對儲君之位的認知也必定是懵懂的。
以景元帝的心性,當然不會因此遷怒季淵晚,更不會為難他虧待他。但要說真心疼愛這個孩子,將之視為親子,除非景元帝不是天子而是立地成聖。
景元帝繼續道:“你與那孩子,合得來就好好相處,合不來也沒事。宮裡那麼大,平日裡也沒什麼見麵機會,麵子上過得去就行。”
霍翎聽出了他話裡的提點意味。
他是在教她,該以什麼態度來麵對季淵晚。
***
離開行宮這一日,也是個豔陽天。
霍翎在無墨的攙扶下,走上自己的馬車。
周圍不時有窺探的目光掃來,但霍翎絲毫沒放在心上,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霍翎還在人群裡瞧見了崔安,不過崔安隻是在人群裡遙遙朝她致意了一番,沒有再走上前來與她攀談。
霍翎也笑著與他點了點頭。
讓霍翎有些遺憾的是,她找了半天,竟然都沒有看到柳國公府和武威侯府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避著她。
一晃八天,隊伍終於抵達京師。
入城之前,崔弘益過來找霍翎,還帶來了景元帝的話:“陛下說,郡君若是不累,不如隨他進一趟皇宮,他要帶郡君去看一樣東西。”
霍翎點頭稱好,心下卻琢磨開了。
陛下要帶她看什麼東西?
這個問題的答案,霍翎很快就知道了。
她站在太和殿裡,站在那足足有一整麵牆大,容納了大燕所有疆域的輿圖麵前,臉上是控製不住的興奮。
“陛下!”
“這麼高興?”景元帝走到她身後。
霍翎用力點了下頭,看向景元帝的眼睛裡透出明亮的光澤。
景元帝太喜歡她這種溢滿生命力的眼神了,便笑問道:“為什麼會這麼高興?”
霍翎往前走了幾步,貼到輿圖近前,伸出手想要觸碰。
但指尖還未觸及輿圖,她就仿佛受驚般縮了回去,扭頭征詢景元帝的意見:“陛下,我可以用手去碰一碰嗎?”
景元帝道:“當然可以。”
霍翎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激動的心情。她在右上角找尋許久,終於找到代表“永安縣”的小圓點。
她踮起腳,舉著手,指尖落在那個小圓點上。
“我十二歲那年,曾經在某位大人的府上,瞧見過大燕輿圖。”
“因為是無意間瞥見的,所以我來不及看清上麵的細節,隻記住了永安縣在哪裡,京師在哪裡。”
霍翎順著永安縣,一點點滑到燕西其它城鎮。
在這張輿圖上,燕西就隻有半張桌子那麼大。
霍翎描摹完了燕西,又從燕西一路滑到京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