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霍世鳴為了那些拜帖而沾沾自喜時,霍翎正站在內務府送來的那批聘禮麵前。
連同上一批聘禮在內,景元帝送來的聘禮已經不能單純用“豐厚”來形容了。
方氏帶著幾個小丫鬟,邊說笑著邊將這些東西登記入庫。
霍翎靜靜立在一旁,突然輕笑了一下。
雖然是在以退為進,但其實,在冊後大典這件事情上,她選擇的做法還是退讓。
她對無墨道:“叫上無鋒,隨我去一個地方。”
無墨看了看天色:“這會兒去?”
“無妨。”
霍翎道:“京師沒有宵禁,若是回來得晚了,我就帶你們去樊樓吃東西。”
京兆府裡,邱鴻振正在與新來的師爺說話。
他的心腹幕僚當然還是與他認識許多年的張師爺,但無論是邱鴻振還是張師爺,都不熟悉京中情況。
所以在張師爺的建議下,邱鴻振又多請了一位師爺,助他儘快上手京兆府的公務。
正說得起興,張師爺急匆匆從外麵進來,附耳對邱鴻振說了句話,邱鴻振神色一肅,邊起身邊整理衣襟:“快隨我去迎娘娘。”
霍翎這趟出行十分低調,除了無墨和無鋒外,她沒有帶任何人。
等見到邱鴻振,霍翎走下馬車,道出來意:“帶我去見何泰。”
邱鴻振恭敬道:“娘娘請隨我來。”
邱鴻振親自在前麵領路,領著霍翎三人往牢房方向走去。他見霍翎行蹤低調,帶的人也不多,也特意挑了人少的路走,儘可能避著點人。
牢房年久失修,中午那會兒外麵剛下過一場雨,天氣轉涼,冰冷濕潤的雨水從磚縫間滲透進來,讓整座牢房也變得潮濕陰沉。
邱鴻振領著幾人一路往裡走,最終停在一間牢房前,將燈籠掛到牆壁上,行禮退了出去,免得聽到什麼不該聽的話。
牢房裡的人原本正蜷縮在地上,被燈光驚擾,下意識抬手擋在眼前。
待他漸漸適應了光亮,才眯著眼眸盯著來人。
“霍翎!?”
何泰的聲音裡飽含怒火與恨意。被關在牢房的許多個日夜裡,他都是這麼念著仇人的名字。
但看著霍翎這一行人,何泰打了個激靈,心中湧現起一個可
怕的念頭:“你們……你們想繞開守衛,對我下毒手?”
霍翎認真打量著何泰。
方才在來京兆府的路上,無墨曾問她,為什麼突然想要去見何泰。
那時她的回答是,她想要記住何泰的模樣。
潮濕昏暗的牢房,腥臭古怪的味道,角落裡擺著一碗有些餿了的飯食,地上鋪著的稻草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換過了。
何泰的罪還沒徹底定下來,所以無論是禁衛軍的人還是邱鴻振,都沒有給他用刑,但是被關在這樣的地方長達兩個月,他早已成為了驚弓之鳥。
“如果我真想對你下毒手,你早就死了,何必等到今日。”
何泰一愣,最初的驚惶退去後,他稍稍恢複了一些理智,從地上坐起,手指胡亂整理著自己乾枯打結的頭發,語氣譏諷。
“皇後娘娘身份尊貴,屈尊來這種肮臟地方,不為害我,想必是來看我的笑話。”
霍翎道:“我確實是來看你的,但不是為了欣賞你的醜態。”
她來見何泰,是為了深深記住失去權柄的痛苦。
何泰是她在往上爬的過程中,遇到的第一個不死不休的敵人。
他出身世家,是先皇後的堂兄,擔任行唐關主將,麾下掌管著燕西十萬兵馬。
在曾經的她看來,何泰是如此高不可攀。他所占據的地位,是整個霍家都無法達到的地位。
可是,這樣不可一世的敵人,終究是倒下了。
短短一年時間,她爬到自己曾經無法想象的位置,他卻失去權柄,淪為階下囚,生死在她一念之間。
旦夕禍福,人生的際遇是如此變幻莫測。
何泰眼珠子動了一下,扯動嘴角,試圖激怒霍翎:“看來皇後娘娘的冊後大典,不如想象中那般順利。”
麵對一個將死之人,霍翎表現得十分平靜。如果她真因為何泰的挑釁而動怒,反倒如了何泰所願。
“你在牢房裡,消息應該不夠及時。”
“朝廷雖有異議,但我的冊後大典,依舊保持了原樣。”
何泰愕然,抿了抿乾裂發白的唇角,澀聲道:“你做了什麼?”
霍翎居高臨下,隔著牢房俯視何泰。
她很討厭退讓的滋味。
而何泰,讓
她體驗到了兩次這種滋味。
第一次,是端王要求她退讓,要求她放過何泰。
第二次,卻是她主動選擇了退讓。
“我與何家、承恩公府的仇怨,皆因你而起。”
“在你明正典刑以後,我與他們,原本是可以相安無事的。”
但何家和承恩公府,先是上書阻撓她封後,在發現阻撓無果後,又用冊後大典的花銷來拿捏她。
一味與她過不去,這哪裡是息事寧人的做法?
霍翎的話語十分平靜,何泰心底卻躥升起一股深深的寒意。
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當初對霍翎的評價——
京師權貴行事,從來不會不留餘地,如端王那樣的天潢貴胄,在做事時反倒很少趕儘殺絕。
即使是景元帝和先帝,他們在位期間,有除過爵,有貶過官,有抄過家,卻極少動用雷霆手段誅滅一族。
可是,霍翎不是。
像她這種從底層驟然爬升高位的人,更喜歡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她為了解決威脅,再無後顧之憂,是真的會趕儘殺絕。
“……你、你想要對何家和承恩公府做什麼?”
霍翎道:“現在是何家和承恩公府在對我苦苦相逼,我又能做什麼呢?”
至於以後的事情……
以後的事情,何泰也看不到了。
頓了頓,霍翎放輕語氣:“如果你真的擔心我打擊報複何家和承恩公府,不如來與我做一場交易吧。”
“何泰,當初你在燕西,是用了什麼辦法來說服端王不殺你?”
“我對你手裡的東西很感興趣,把它交給我,我與何家、承恩公府還有和解的可能。”
何泰冷笑:“原來你想要那樣東西。”
原本霍翎隻是在試探,但何泰的反應,讓霍翎徹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何泰手裡果然有一樣可以威脅到端王的東西。
“他們眼睜睜看著你去死,你居然還願意為他們保守秘密?這又是何苦呢。”
何泰破口大罵:“賤人,彆癡心妄想了,我是絕對不可能便宜了你的。”
霍翎神情冰冷,語調卻不變:“看來他們對你許下了某種承諾,讓你心甘情願為他們守口如瓶。”
何泰正要再說些什麼,話到嘴邊,突然意識到不對,嗬笑兩聲:“你想套我的話?”
見何泰反應了過來,霍翎有些遺憾。
不過何泰閉口不語,不妨礙霍翎繼續說話。
她邊推測邊觀察何泰的反應。
“能讓端王改變主意的,無非就是那麼幾個人。端王妃、大公子、柳國公府……”
提到“柳國公府”時,何泰的表情明顯扭曲了一瞬。
“端王妃身處內宅,大公子年紀尚幼,他們很難與你扯上關係,隻有柳國公府的人最容易與你有往來。”
“你身處燕西,掌握十萬兵馬,掌管著與羌戎交易的榷場……”
“柳國公是兵部尚書。而且我聽說柳國公府私底下一直在做買賣,好幾家大商會背後都有柳國公府的勢力在撐腰……”
“你們交易了兵馬糧草器械?”
“……看來沒有,你們還不敢如此大逆不道。”
霍翎肯定道:“那就是和榷場交易有關了。”
何泰死死咬著牙關,眼裡的怨毒和恨意幾乎要流淌出來。
“霍翎,彆以為你能囂張到最後。坐上皇後之位,真以為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
“我是活不到那個時候了,但我會在九泉之下,等著看你的下場。”
霍翎當然知道,坐上皇後之位,並不意味著高枕無憂。她每往前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但是,沒有關係。
因為她知道,當何泰開始詛咒她下地獄時,就說明何泰在麵對她時已經無能為力。他根本撼動不了她,隻能希冀於那虛無縹緲的、他根本看不到的未來。
這就是她往上爬的意義所在。
在她還不清楚權力為何物時,她就已經在爹爹的影響下,本能地追逐起權力。
直到如今,霍翎終於對權力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
權力,就是生殺予奪。
最後深深凝望了一眼何泰,霍翎轉身,離開牢房,將何泰的咒罵聲拋之腦後。
何泰罵著罵著,突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哭聲裡,有痛恨,有惶恐,有後悔。
他無數次後悔對霍世鳴動了手,無數次午夜夢回間,希望能回到當初。
那痛苦的哭聲鑽入耳朵,霍翎沒有
再回頭去看。
一個早已被她碾壓的敵人從這一刻起已經不值得她再浪費時間和心力。
“這裡我不會再來了。”
“等什麼時候何泰行刑了再來稟報我一聲就可以了。”
霍翎如此交代邱鴻振。
邱鴻振恭敬應是將霍翎送上馬車。
天色已經暗下霍翎如自己所言帶無墨和無鋒去樊樓吃飯聽曲。
樓下傳來婉轉悅耳的曲音空氣中浮動著甜膩的熏香霍翎倚著欄杆吃完最後一塊糕點
說</a>全網首發無彈窗免費閱讀qiexs??(請來企鵝小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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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章節)問無墨和無鋒以後有什麼打算。
無墨奇道:“小姐怎麼突然問這個。”
霍翎道:“雖然我大概能猜到你們的決定但我們自小一道長大我還是想親口詢問一番從你們口中聽到確切的答案而不是直接為你們做決定。”
無墨立刻表態:“小姐去哪兒我就跟著去哪兒。”
霍翎提醒她:“皇宮不比其它地方鬆快那裡規矩多你要是隨我進了宮裡可能沒有在外麵更輕鬆自在。”
無墨微抬下巴神氣道:“小姐你可彆小瞧人。這些天我可是一直在跟雲穀姐姐、尚嵐姐姐學習宮裡的規矩。她們都說我學得很好。”
雲穀和尚嵐就是之前景元帝賜給霍翎的會拳腳功夫的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