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微暈,夜色朦朧。
“你近來在研習兵事?”曹操問。
“嗯,想多了解一些。”
姚靜抿著小嘴,在矮席前跪坐,身段綽約。
“我給魏王做隨軍參事,若對兵事一點不知,怕出了差錯。”
姚靜是那種學習欲旺盛,又責任感很強的人。
曹操家裡也有一個。
上次他征東鮮卑回來,看見卞媚也在學習兵事。
她畫的戰略草圖,試著分析敵我,像模像樣。
曹操攤開手,“這次出行,我領軍走的什麼路線,做了什麼,你都記了下來,拿出來我看看。”
姚靜猶猶豫豫的從袖子裡,掏出一本小冊子,土黃色的紙製封麵。
曹操已下令推動造紙產業,擴大規模,嘗試降低生產成本。
如果紙張能逐步推廣,就讓文字有了進一步的傳播性和更便利的載體。
對於增加人才基數,會有一個根本上的推動作用。
曹營內部的中高層,因為紙的輕便易攜,多已改用紙張。
用線來釘裝,一本小冊子的書寫承載量,抵得上百枚簡片。
曹操翻開冊子。
其上寫滿了雋永而不失秀氣的隸書。
姚靜把跟著他的所見所聞,彙總記錄下來,分析各類事情的用意,能帶來什麼影響。
包括曹操累次用兵的方策。
頭一次遇上這麼好學的女學霸。
曹操翻看冊子,指著一處:
“你這裡寫著劉關張的名字,又在張飛的名字上,點墨標注,對我放了他,有疑惑?”
姚靜螓首輕點,“是有些詫異,以魏王的性子,對張飛似乎格外寬厚了些?”
“往昔對烏桓,即便烏桓人願降,您仍下令屠戮。
對東鮮卑亦如是,鮮卑之地,白骨累累…”
曹操道:
“如今我魏國的國力,兵馬日盛,和早年形勢是不同的,絕非任何人能輕易撼動。”
“所以想收拾舊山河,就到了要有區分的時候。
對外族狠厲,是因為他們畏威而不畏德。
對內相對寬厚,是為了彙聚力量,開疆拓土。”
“其次,益州,巴蜀等地,古來便是難以解決的症結。
當年,秦皇數次派兵,征南蠻之地,卻損失慘重,以大秦國力尚倍感吃力,消耗巨大,數十萬兵馬折損其中。”
“我魏國如今,比當初的大秦如何?”
“自是不如。”
曹操思慮著說:
“劉備入蜀,入益州,讓他先把根子紮住了,將南地百族林立的區域,先整治一遍,許多複雜的事,就會變得簡單。
他的勢力,已被我多次削弱,手下人員匱乏。
若再把張飛殺了,他入蜀兵寡將少,就起不到處理巴蜀問題的作用。”
曹操還有句話沒說,就是劉備麾下,曆史上最鼎盛的時候,算上諸葛亮,進入巴蜀也是困局。
諸葛亮數次北伐,沒一次成功。
因為他受阻天險,出不來。
劉備入蜀地,會被其複雜的形勢拖住,根本無法對如今的曹營,形成有效威脅。
所以根本沒什麼放張飛,給自己立敵一說。
從長遠角度來看,隻要有一絲收服張飛,關羽的希望,曹操也想試試。
兩人用於攻外,將無堅不摧,能節省多少己方的傷亡,帶來多少勝利?
著眼點在短期,會覺得放張飛有失。
長遠看,則正相反。
敗劉備對現在的曹操來說,或許不難。
但結果就是要自己重新麵對巴蜀,益州的複雜問題。
曹魏比大秦,比曆史上一代代占據巴蜀,益州,皆困於其中,無力外出的人如何?
這是個消耗數十萬軍伍,也未必能解決的問題。
用諸葛亮之謀,劉備的凝聚力,張飛、關羽之勇,聯合入蜀,給曹營打前站,是對自身消耗最小的一種權衡。
這是曹操早就和眾謀士商議過多次的事情。
表麵是放張飛,實則是曹操在貫徹計劃,用他們當棋子,給自己賣命。
哪來的思慮不周,不夠強勢?
曹操對姚靜稍作解釋。
“既要讓劉玄德等人入蜀,那魏王此刻又誘使江東陷進來,要打江東,推動兩方早日聯合。如此,劉玄德入蜀經營的時間不足,豈不相互矛盾?”姚靜問。
曹操笑道:“你是不了解劉玄德和江東。
不是我一兩次擊潰他們,他們就會立即聯合。”
“我們製造外部壓力,會加快推動他們兩方,擴張自身。
他們出不來,就隻能吞並周邊來壯己,這才是我的目的。最後他們才會嘗試聯合以對抗我,打大會戰,那就是一統的時機。”
姚靜低著小腦袋,琢磨事情。
曹操忽然問:“你之前說自己有夫家,是誰?”
“啊?”
姚靜眸子躲躲閃閃:“和我家是世交的姚家。”
又小聲說:“我已遣人送信回去…提了取消婚事,魏王莫要找姚家麻煩。”
“為何要退婚?”曹操揶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