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失眠》全本免費閱讀
方洛昀回國之前,先出發去蒙納地爾接方茗祉。
盧高到蒙納地爾有不少LSAC的航線,他自然選自家公司。
一個半小時落地,還來不及欣賞蒙納地爾蔥色的山巒。
沒人來接,他打車去父母住的地方,下車就看見方茗祉蹲在院子裡看花兒。
小姑娘三歲多,過完年就要四歲了,同他很少見麵,不怎麼親。
她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對這個所謂的父親的印象大多來源於手機屏幕裡的一張臉,還有叫她“祉兒”的聲音。
奶奶說她像爸爸,尤其是眼睛。
現在她抬起頭,看著他。
眼型是偏圓的杏仁狀,瞳仁烏黑清亮,眼尾一點點向下的弧度,睫毛很長。
是那種很好哄,也很好騙的樣子。
被愛很輕易,被辜負也是。
方茗祉一早就被打扮好,這時候連同兩個很大的箱子一起交給這個突兀地出現在家門口的男人手裡。
奶奶摁著她的小肩膀:“叫爸爸呀!怎麼,不認識啦?”
小姑娘不說話,隻看著他。
方洛昀低頭,眼眸彎了彎,伸手揉她的頭發,很溫柔叫一句“祉兒”。
爺爺奶奶平時叫她茗茗,幼兒園的老師同學叫她Freya。
除了視頻通話裡那個人,沒人這麼叫她。
她便曉得了,這個就是爸爸。
一個月前她就知道會跟爸爸走,哭了很多次了,所以今天沒有更多的眼淚可以流。
方母把行李箱打開,念念叨叨:
哪個是茗茗晚上要用的,哪個是去幼兒園得帶的;
這個過敏,那個愛吃;
又叮囑,小丫頭長這麼大沒多少說中文的機會,回國了得慢慢適應。
末了,又埋怨地瞥他一眼:真要走?非走不可?
工作都對接好了,已經沒有轉圜餘地。他知道母親抱怨歸抱怨,也不是真的要阻止。
就像四年前他把還是嬰兒的方茗祉交給措手不及的他們一樣。
罵也罵了,打也打了,最後還是把小孫女兒看得如珍似寶。
從頭到尾,父親都沒有出現。
方洛昀看了眼二樓沒拉嚴的窗簾,歎息聲微不可聞:“媽,那我們走了。寒假帶她回來看你們。讓爸少喝酒。”
方母不置可否。
他一手推一個行李箱,沒空再去牽方茗祉:“祉兒,跟奶奶再見。”
小姑娘眼眶紅彤彤的,像小兔子。
方母蹲下來摟著她,笑容滿麵:“茗茗要跟爸爸去認識新朋友啦,開心才對,是不是?要做勇敢的寶寶!”
方茗祉咬著嘴唇,鄭重點點頭。
司機過來幫方洛昀放行李箱,他終於騰出手來抱方茗祉。
原來小孩子這樣輕,偎在臂彎裡像是一捧雲。
方母跟孫女兒說了要開心,自己便一直笑著。
直到車子開動,方洛昀從後視鏡裡看到她一轉身就開始抹眼睛。
兒童座椅裡也傳來克製的、低低的抽泣聲,像小溪流。
方洛昀靠在副駕椅背上疲倦地閉上眼。
為什麼每一次得到,都要伴隨著失去。
*
去機場之前,方洛昀讓司機先開到市公墓。
公墓門口就有賣花兒的,他買了一束鶴望蘭,分幾隻給方茗祉。
小姑娘低頭看看花,抬頭看看他,有點兒疑惑。
她的眼睛是真的和他很像,圓而亮,黑漆漆的,看著就叫人不忍。
方洛昀曉得自己看彆人也是這樣,有意無意會利用上一點。但當被注視者是他,又是很不一樣的感覺。
“來看我的一個朋友。”他這麼說。
公墓離市政廳不遠,要是換個地方恐怕無法接受這種布局,蒙納地爾人倒是很坦然,說是城市的掌權者和告彆者都是最看重的,理應在一塊兒。
十一年前方洛昀第一次到蒙納地爾,就屢屢被本地人出乎意料的生活態度驚到。
今天工作日,墓園裡的人不多。
方洛昀找到那塊墓碑,上麵刻著名字和生卒年月,沒有照片。
他拿著花,深深鞠躬三次,然後把沾著露水的花束放在墓碑前。
他看一眼方茗祉,並不催促。
小姑娘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懵懵懂懂學著父親的樣子也三鞠躬,然後放上花枝。
還特意把它們擺整齊。
方洛昀自己有輕微的潔癖和強迫症,沒想到這也能遺傳。
鶴望蘭的另一個名字是天堂鳥,纖長的橙色花瓣如同翅膀,仿佛揮動雙翼能帶去對天堂的哀思。
方洛昀站在那兒,盯著墓碑。
按照主人的要求,它並沒有鐫刻照片。方洛昀努力地回憶,希望不要遺忘。
他的手搭在小姑娘的肩上,輕聲道:“謝謝你。我把她留下來了。”
她都這麼大了。
不是胎兒,不是嬰兒,已經是個小小的孩童了。
方茗祉聽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甚至不確定這個“TA”指代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