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少女的眸光多了幾分清明,她想看清祂,卻先一步,發現了自己所處之地,竟是一方血池,而她以為的水滴之聲,其實都是——血。
猩紅的血潭之上,少女的潔淨無瑕的身體,一點點被鮮血包繞著,而她蒼白如雪的肌膚,亦被血痕點染成了豔冶無邊的模樣。
而立於在她身前的神明,卻是白袍潔淨如雪,淩空而臥,一派淨無瑕穢之狀。
她的指尖,從血池之中伸出,試圖攥住他的衣角,擺出那種弱小無助的,如羔羊一般的神態,試圖企求神明的眷顧。
“神愛世人,您可否能讓這天下,停止這無邊的戰火?”
“天道滋生亂世,縱是神明亦無法乾預。”神的聲音,並不如世人想象的那般平和慈祥,反倒是充滿了純粹的冷漠與殘忍。
“那您為何現世,還……還接受了這場,充滿了罪孽的獻祭?”少女的聲音裡,已經有了一絲哭腔,她雙手交疊在胸前,眸光中滿是破碎的驚惶,以及,隱藏在驚惶最深處的一點怨恨。
“乖,彆怕。”祂的聲音沾染了幾分說不上來的誘惑之感,“從今日起,你便是神界之人,此處,沒有無休止的戰火,沒有世俗風月,貪嗔癡妄,隻有你與我,同這無疆的神域一起,長生不滅,亙古不變。”
“隻有你和我……”少女的眸光,有一瞬間的迷罔。
那在這之前,整個神域,隻有祂一個麼?
可笑,原來神明與人一樣,也是會感到孤獨的啊。
隻是,為什麼偏偏是她呢?
她不想要什麼長生不死,她隻希望——她的部落,不再卷入無休止的戰爭。
因此,她的前路,隻剩下一條——誘神。
這個懦弱了十餘年的少女,為自己這個膽大包天的想法,而感到了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自靈魂深處,滋長而生的戰栗感。
而這種感覺,與姬染月的靈魂,亦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甚至有那麼一刻,她覺得自己就是這個,妄想引誘神明的少女。
“你為什麼,不會笑了呢?”
祂明明記得,少女在人間時,唇角勾起的弧度,像草尖上的露珠一般,乾淨而純真。
正是從明鏡之前,看見了這樣的笑容,神明第一次,違背了天道的意願,降臨那戰火紛飛,滿目瘡痍的人間。
祂將她帶回自己的神域,就是想時常看見,那份能撫慰他內心無儘孤獨的一抹笑意。
但少女卻常常,枯坐在血池旁,淚流如雨。
祂隔著雲霧,望著她,望著望著,就忘了天上人間。
“因為我不快樂啊……”少女側著身體,眸光倒映在血池之上,折射出幾分,名為怨恨的冰涼。
她在這空茫的安逸的神域之中,望著她部落之中的族民,飽受戰火、傷痛、死亡的折磨,望著她的阿父幾乎是一夜之間斑白了兩鬢,兄長的屍體倒掛於牆頭,被鷙鳥啄食得麵目全非,這叫她如何不心憂如焚,如何不心生怨恨,對著這位剝奪了她一切自由的,所謂的神明。
“那要怎樣,你才會快樂呢?”神降臨在她的身旁,聲音多了一絲,名為好奇的情緒。
但這還不夠,少女想。
僅僅是一點好奇的程度,還不足以讓這位高傲出塵的神明,為了她,徹底背棄天道的意誌。
“您真的想讓我快樂麼?”少女柔軟的指尖,穿過了層層包繞了雲霧,沿著那素白的衣角,緩緩向上攀繞,纏附,像藤蘿攀附古木那般,紮根吸附,至死不休。
花褪殘紅,不堪而墜。
天地顛倒,世界昏昧,她終是將神明,拽入了萬丈紅塵之中,再無回頭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