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白襯衫與周圍顯得格格不入的克拉克·肯特站在舞廳的角落裡,地燈幽藍的燈光讓他的身形看起來更加結實。
這已經是克拉克能找到的最正式的衣物了。
鑒於這場臨時出差讓他在遊輪上拜托服務生把他的西服送去乾洗,到現在還沒送回,他隻能穿白襯衫,至少比超人logo的t恤更好。
他並不是很在意著裝。
克拉克並沒有參加上午的音樂會,他的時間非常規律,早晨他會先鍛煉身體,食用早餐,然後有一場正義聯盟的例行會議。
這場會議開了大約有兩個小時,之後克拉克要進行他作為記者的工作,並不是指拍攝,而是彆的一些工作。
所以這導致他沒時間去參加上午的音樂會。
但這並不妨礙克拉克·肯特參加下午和晚上的遊輪活動,他熱愛生活,熱愛周圍的一切,他會儘量去避免錯過周圍任何事兒。
因為地球是如此美妙的,他自然應該全心全意的去享受生活。
音樂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它不分國界、不分種族、不分性彆,這世界上任何帶有歧視意味的詞語。
克拉克·肯特那雙天空色的眼眸裡倒映著法斯特認真彈奏鋼琴的模樣。
被藍花包圍著台上,明亮的燈光下,穿著燕尾服的青年手指飛舞在琴鍵上,他垂著頭認真的彈奏。
得益於他異於常人的視力,他能看到法斯特手指飛速敲擊琴鍵時,手背上突起的青筋,額上落下的汗水、抖動的根根分明的睫毛,細微的偏頭,甚至連法斯特臉上浮動的細小絨毛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克拉克忍不住閉上眼,關閉視覺用耳去傾聽,像周圍人那樣沉浸在這場音樂盛宴中,他被音樂感染,手指不自覺地敲擊著,像是他正在彈奏音樂一般。
自己偶遇的小服務生,不單單是一位遊輪的服務生。
他還是一位優雅的海上鋼琴師,克拉克想,能彈出如此端莊、優雅的音樂,法斯特一定很熱愛這份事業。
正如克拉克熱愛記者這份工作一樣。
緊接著,克拉克腦中又閃過一絲疑惑,這鋼琴曲固然好聽,他卻始終覺得缺少了某些東西,但若要細問克拉克缺少了什麼,他也答不上來。
又是一曲結束,法斯特負責的三首開場曲目已經結束,他動了動手指,手指有些發麻,連續快速的敲擊琴鍵可不是一個比戰鬥輕鬆的活兒。
法斯特舔了下有些乾澀的唇瓣,他站起來與另一位鋼琴師擊掌而過。
法斯特走下台,視線冷淡的掃過還未回神的觀眾們,觸及到穿著與周圍色調完全不同的克拉克。
法斯特微微一頓,那淡薄的濃墨般綠眸微眯。
他記得係統說,那是超人是嗎?
法斯特沒有忘記自己針對係統的計劃,或者說他時刻記得,時刻進行。
在與克拉克視線對上後,法斯特眸子裡的冷淡與墨色褪去,轉而純粹而明淨,綠裡揉了點金,與剛才判若兩人。
“哦嗨。”法斯特揚起笑容,隔著環形水池向克拉克·肯特打招呼。
法斯特展露的純粹笑容是陽光灑然的與他這身略顯端莊的衣物並不相配,看上去有些違和,卻是好看。
克拉克能讀到法斯特見到自己時的驚訝與欣喜。
“額”法斯特想提起對方的名字,卻又想起自己根本沒問過克拉克·肯特的名字,唇瓣微張,露出潔淨的牙齒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來,有些尷尬。
“我是克拉克·肯特。”克拉克看出了法斯特的糾結,他笑了笑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
法斯特露出笑容,握了下克拉克的手。“法斯特·赫本,同樣,很高興認識你。”
冰涼的手落入克拉克溫暖的手中,法斯特非常不適應的抽動了一下,他不動聲色地抿了下唇。
像是不經意地把手抽出,他裝作無事的頓了頓,表情有些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以叫你克拉克嗎?”
“當然,法斯特。”
顯然克拉克的溫和會對每一個普通人展現,他擁有比彆人更敏銳的讀得彆人情緒的能力,自然會溫柔的對他人,這便是出發點從善良開始的超人。
“你覺得我彈的怎麼樣?”
“你彈的棒呆了,我從沒聽過這麼好聽的鋼琴樂。”
法斯特與克拉克同一時間說出話,對視一笑。
“你一定很熱愛這份工作吧?”克拉克問道。
“什麼?”法斯特目光瞥到了正在手忙腳亂不知做什麼的彼得,他沒有及時反應克拉克的問題,隻是下意識的回複。
法斯特很快就反應過來。“你是指鋼琴師?”
他能告訴克拉克,鋼琴師隻是自己潛伏在這艘遊輪上的備用身份嗎?
連入選的時候,他都隻在照著樂譜彈奏而已,或許是戰鬥的本能導致他的手速變快,才能彈出如此激昂的月光奏鳴曲第三樂章。
而他根本就對鋼琴沒什麼想法,甚至覺得鋼琴超級麻煩,在眾人麵前露臉的次數越多越容易被記住。
要不是臨時遭遇了蜘蛛俠彼得·帕克,他恐怕依然會是那個方便又低調的服務生。
“喔,我記得你還在船上擔任服務生是吧。”克拉克又說。
好家夥,這下服務生的身份也給他安排上了。
法斯特露出淡淡的笑容,比起剛才那些燦爛純粹的笑容,這個笑容更加淡薄認真。
他語氣認真地說:“鋼琴是我的愛好,我並不打算作為職業發展。我很喜歡彈鋼琴,但如果它成為了我的職業,熱愛鋼琴的這份自由就被束縛了。”
“不過無論是鋼琴師還是服務生,都是我的社會實踐。”
“一開始我隻是當任遊輪的服務生,但樂團的一名鋼琴師吃壞了肚子,臨時招募了一個,我也沒想到我上去試了試,就把我選上了,天知道,我隻是個業餘選手。”
“你很優秀,正是優秀的你讓大家看到了如此精彩的演出,你是一位出色的海上鋼琴師。”克拉克鼓勵的說。
但這也是事實,另一名鋼琴師上台彈奏的音樂從感官上明顯沒有法斯特彈奏的音樂那麼悅耳、壯觀。
法斯特眨了眨眼。“是的,我相信‘出色的海上鋼琴師’能在我的社會實踐報告上添上非常不錯的一筆。”
“這或許能讓指導我社會實踐的公認的壞脾氣老頭大吃一驚,為我寫上他今年的第一個s”
說完法斯特就笑了,被這份笑容感染,克拉克也忍不住勾起唇瓣。
台上的鋼琴師彈完了一首,稍微間隙,他開始彈奏另一首鋼琴曲。
法斯特隻是聽了前奏的兩個音節,腦中便浮現了這首鋼琴曲的歌名,法斯特有非常不錯的藝術鑒賞能力——
得益於海上鋼琴師的入職麵試會詢問一些關於世界知名鋼琴曲目的問題。
“certopourunejeunefillenomméejet\'\'\'\'aime。”法斯特薄唇微張。
一串流利的法語從法斯特口中讀出,沒有半點生疏,反而壓低了嗓音尾音微轉,聽起來優雅、浪漫。
“這是什麼?”克拉克有些疑惑地發問,他歉意的笑了笑道:“抱歉,我不懂法語。”
“這首是理查德·克萊德曼,愛的協奏曲。”法斯特注視著克拉克那雙天空色的眼眸,眸中倒映著自己的模樣。“是著名的舞曲。”
法斯特向外跨一步,跨出環形水池,站在克拉克對麵。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法斯特輕聲詢問道。
克拉克明白了,他的心劇烈的跳動了一下。
法斯特站的筆直,對著克拉克·肯特伸出手,臉上的笑容優雅、真誠,他沒有向正常的交際舞中,作為男方對女士俯身邀請。
隻是非常自然的伸出手,他沒有任何把克拉克看做舞蹈裡的女方,也沒有把自己看做女方,非常平常的伸出手。
“這位先生,你願意和我共舞一曲嗎?”法斯特真誠的問道。
法斯特這句不大不小的話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克拉克在目光的包圍著有些局促,現在他知道他穿一件白襯衫來晚宴是個多麼傻瓜的主意。
哪怕他的西服沒乾他也應該將它取回來,應對這樣的場麵。
但克拉克說實話,他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
甚至於,這對克拉克的過往的生活來說是個全新的經曆。
克拉克注視著目光真誠的法斯特,最終吐露一個笑容,握住法斯特的手掌。
克拉克並非沒跳過交際舞,但他過往的經曆中都是與女性跳交際舞,正常也該如此。
所以克拉克下意識地將手搭在了法斯特的腰上。
法斯特眼睛眯了眯,一抹危險的暗芒從他眼底劃過,快的讓人無法捕捉。
把他當做女方?很好。
此時,克拉克也注意到了自己行為上的失格,他對著法斯特露出一個歉意的表情正要將手拿開。
法斯特搖搖頭,對克拉克安撫的笑了笑,自覺地伸手搭在克拉克的肩膀上。
法斯特和克拉克作為這舞池裡第一對舞者,他們環著對方,旋轉著在這專門空出來的舞區中起舞。
藍色、發光晶簇的包圍中,法斯特與克拉克正在起舞,他們臉上帶笑,認真的注視著對方,隨著音樂一前一後。
有了他們做帶頭,其他人也像是如夢初醒,紛紛邀請自己有好感的男士或者女士在舞池中跳舞,原本還空蕩蕩無一人的舞池頓時擠滿了舞者。
角落裡舉著托盤的彼得,在同伴的提醒下,好不容易合上他張開的嘴,在托盤上放上水果、與香檳開始作為服務生該做的工作。
一邊工作,彼得還忍不住在心中想,不愧是法斯特,這個他直覺裡在學校裡一定很受歡迎的同伴,不僅會彈鋼琴,還這麼會撩,一套一套的操作看的彼得一愣一愣的。
彼得忍不住想,要是他有法斯特一半的技巧也不至於會在學院晚會上連一個邀請自己的女生都沒有。
法斯特並沒有與克拉克跳多久的舞,他與另一名鋼琴師是輪班製,在另一名鋼琴師休息之際,就該是他替班的時候,這樣的輪番替換一直到晚上十點,晚宴結束。
法斯特在換衣間洗了澡,把自己被發膠弄硬的頭發洗乾淨,換了身常服,打算回他的休息室休息。
這個點,遊客幾乎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所以法斯特也沒有特彆注意形象,他剛洗過的頭發亂糟糟的,滴著水珠,一隻手擺弄著手機,另一隻手按著毛巾隨意地撥弄著頭發。
法斯特就這樣拉開了休息室的門,走向通往自己休息室的那條甲板。
他抬頭。
一個背影出現在法斯特眼中,那是克拉克·肯特。
克拉克沒有穿著晚宴時那身白襯衫,是一件黑色的t恤,他手臂搭在欄杆上,眺望著遠方,海風拂過他的發絲,讓他短翹的頭發有些淩亂。
法斯特正好能從這個角度看到克拉克的側臉,他眼睛一瞬不眨地看著漆黑一片的大海,法斯特猜,超人或許從沒這樣停下來,以凡人的身份看過遠方和海洋。
克拉克是在認真欣賞風景,但法斯特知道,馬上就不是了。顯而易見的,克拉克是在這裡專門等他的,而不是瞭望海洋的。
聽到身後的動靜,克拉克轉過頭,原本平靜的臉上多出了欣喜。
“晚上好,法斯特。”
“晚上好。”法斯特回應道,他把手機放好,走到克拉克身邊,學著克拉克那樣把手搭在欄杆上瞭望遠方。
“如果要看海景的話,建議白天比較好,而且這裡的光景不太行,要去下麵那層。”法斯特看似真心實意的建議道。
法斯特表現的就好像自己完全不知道克拉克是在這裡專程等他的一樣。
克拉克臉上閃過一些局促,他張了張嘴,思考著措辭。“我”
“什麼?”法斯特適當的露出一個疑惑地表情。
“我是專程來這裡等你的。”
“為什麼?”法斯特歪了歪頭,眼底是迷茫和不解。
“我們是朋友了對嗎?法斯特。”克拉克內心忐忑的問。
“你在說什麼?”法斯特眼見著克拉克眼中的期待變得僵硬。“我以為從我們互換名字之後就是朋友了。”
“我們當然是。”克拉克肯定地說道。
克拉克注視著法斯特認真盯著海麵的側顏,不自覺放低了眉眼,法斯特的發頂還在滴水,順著法斯特白皙的臉頰一路滑下。
不知是法斯特根本不在意,還是他太專注海上的風景,他根本沒去理會臉頰上落下的那滴水珠。
不知怎的,這讓克拉克有些動容,他沒忍住伸手用拇指碾落了那滴水珠,法斯特轉過頭來,目光與克拉克的眼神對上。
克拉克心中‘咯噔’一聲,這已經超過人正常交往範圍的距離了。
看著法斯特那雙清澈的綠眸,克拉克有些無力的辯解道:“我隻是看那滴水要落到衣服上了。”
好吧,他簡直蠢透頂了。這樣的借口誰會信啊。克拉克垂著頭等著法斯特略帶怒意地警告聲降臨。
看起來像隻失魂落魄的狗狗。
然而法斯特隻是聳了聳肩,他甚至還對著克拉克露出微笑。“謝了。”
“對了,你在這裡等我?”
“額對。”克拉克也想不起來自己以什麼樣的理由在這裡等法斯特了。
如果硬要算,他們兩之間除了不小心撞到過對方、一起跳過一場交際舞之外也沒什麼經曆,天,到底是什麼促使他做出這樣的決定?
“有什麼事嗎?”法斯特詢問道。
“感謝你今晚帶給我的體驗。”
“什麼?你指跳舞嗎?”法斯特失笑道:“難不成那是你第一次跳舞?那我可真是占便宜了。”
“不是。但這是我第一次與同性跳舞。”克拉克說。
“你恐同?抱歉我不知道,我不應該——”法斯特快速低聲的地道歉,他聲音越來越低。
法斯特垂下頭,纖長的睫毛也一同垂下蓋住他那雙漂亮的綠眸。
“不,我不恐同。我隻是——”克拉克張了張嘴。
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知道現在法斯特的心情非常低落,因為法斯特誤會了自己的想法,而克拉克從來都不是個擅長辯解的人。
他也非常懊惱,他不該那樣說的,在美國這個開放的國家,恐同者與種族歧視者依然不少。
“我隻是。我隻是覺得那非常不錯,這對於我來說是一次全新的經曆,但意外的非常不賴。”克拉克笨拙的解釋著。
“那你覺得我怎麼樣?”法斯特注視著克拉克,臉上是認真的表情。
“你很好。”克拉克的臉色開始逐漸變紅。
他偷偷看了眼法斯特,正巧法斯特也一直注視著他,克拉克的視線與那雙森色的綠眸撞在一起,那抹藍色撞入純粹的森色。
像是從林中向上眺望,觸目森色間那一抹天空。
克拉克呼吸一滯,心臟狂跳,一種情緒在他心中萌發,他結結巴巴的誇獎道:“你長得好看有才華,性格也很好,我覺得你非常好。”
說完這句話,克拉克直接掉頭就跑,他不自覺地用上了一部分超能力,這使得他幾乎轉眼間就消失在法斯特的目光中。
克拉克·肯特在這一刻不是已經戰勝了無數恐怖分子早已不知恐懼為何物的明日之子,也不是那個已經工作了好幾年的社畜記者。
他仿佛回到了十幾歲的年華,農場裡的青年那般青澀,麵對自己有好感的人,連搭話都變得小心翼翼。
克拉克在跑走後立即就後悔了,他懊惱地倚著牆,自己這樣逃走的行為更是顯得那番話不單單是誇獎反而夾著些彆的東西。
克拉克是真心想要與法斯特成為朋友,可與平常狂跳不已的心臟又告訴他,似乎不止如此。
但他已經做出了如此失禮的行為,克拉克發出一聲低吟,上帝啊。
克拉克不知道的是,目睹他離開之後的法斯特臉上那些殘留的鮮活的表情全都消失。
法斯特麵無表情著一張臉注視著克拉克離開的方向,緊接著,他發出一聲嗤笑,轉頭離開了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