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如火,阮知府正沉浸在回憶中,說起來女兒小時的事情,卻忽然聽到顧亭勻大吼:“給我攔住那輛馬車!彰武!下去追!”
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而顧亭勻瞬間如同發瘋了一般:“來人!給我去追!”
他雙手抓緊城牆處的磚頭,聲嘶力竭地對著城牆下的那馬車大喊:“阿蘭!阿蘭!”
那聲音仿若要穿透時空一般,不少人都往城牆上看,可馬車依舊沒有停下來。
顧亭勻忽然覺得無限的恐懼漫上心頭,他記起來蘭娘去世那一晚,他在雪中奔跑得那樣急,依舊還是沒有追上她離開的腳步。
方才那一眼,他絕對沒有看錯,蘭娘就在那馬車裡啊!
而這城牆極高,若是他從側邊的樓梯再下去,那馬車不知道會跑到哪裡去了。
短短的一瞬間,顧亭勻想了許多,倉促之間,不受控製地做了一個決定。
彰武正要問清楚大人下令追的是什麼,卻忽然見顧亭勻以猝不及防的姿勢翻身跳下了城樓!
一群護衛立即要去拉,卻因為顧亭勻毫不猶豫的速度沒能抓得住,阮知府嚇得膝蓋都軟了!
他聲音顫抖,忍不住也衝著城牆下嘶喊:“來人!保護顧大人!保護顧大人!”
一群人守城的士兵抬頭一瞧,便瞧見一人從城牆上正往下墜落,一群人驚得厲害,立即衝上去試圖接住顧亭勻!
而那城牆極高,又如何接得住?還是其中一人眼疾手快,搶過來旁邊一位老伯拉的一車白菜飛快地計算出大致位置試圖接住顧亭勻。
而顧亭勻直直地摔到了那裝滿白菜的板車上,而後狠狠地再摔到了地上。
彰武等人急得要死,心裡俱都想著顧亭勻此番不死即傷,這回去京城該如何對皇上交代!
阮知府更是滿頭大汗,他現在隻覺得自己這女婿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就是不知道此人是什麼時候瘋的。
顧亭勻渾身劇痛,躺在地上,鮮紅的血濺得到處都是。
風呼呼地吹,彩霞散去,倦鳥掠過天空,天色慢慢地暗了下去。
他疼得動不了,隻能絕望地看著那馬車隻剩一個影子,很快模糊不見了。
熱淚與血混合到一起,他忍著痛,對著其中一個士兵說道:“去……追……”
那人根本聽不懂他說的什麼,而顧亭勻掙紮著想爬起來,卻發現自己似乎要死了一樣。
他甚至已經聽不到四周的雜聲了,整個世界安靜到了極點。
疼痛讓人思緒都被拉得很長,他想,也許自己是看錯了。
從前他總是後悔沒有不顧一切地去護著蘭娘,這一次,他總算是不顧一切地往前衝了,可他還是沒有追上她。
這一生,漫長到了極點。
他總想著去彌補,可這八年終究是什麼都沒有能彌補得了。
反倒是思念漸長,每每想起來她,都宛如被刀子挖著心臟。
而他早已痛到了極點,早已不想再等。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興許她的魂魄遲遲不曾歸來,便是早已不愛他了。
顧亭勻的手緩緩地垂在地上,彰武忍不住怒吼:“來人!喊大夫!喊大夫!”
*
蘭娘與陸回在城外原本隻打算著待上兩日的,畢竟家中事物繁忙,可誰知道二人起早去看了日出又采了些草藥之後,在山上竟遇到了一個受傷的獵戶。
那獵戶傷勢慘重,被陸回與蘭娘運到山下救治了兩三日,才蘇醒過來,可他那傷勢一時半會也好不了,至少得六七日才行,一動便會出血,蘭娘與陸回便讓小廝回去送信,二人乾脆留在竹屋這裡,一邊照顧那獵戶,一邊權當在此處散心放鬆了。
晨起蘭娘與帶來的小丫鬟一道煮早飯,陸回便去山上采草藥回來擺在遠離曬乾。
蘭娘把早餐在院子裡的小桌子上擺好,抬頭與陸回對視一笑,山裡的風徐徐吹來,此時的日子竟然讓人恍惚中感覺到美好到了極致。
陸回洗了手坐下來,先給蘭娘夾了一筷子炒鳥蛋:“你多吃些。”
蘭娘麵上神情與在燕城時截然不同,瞧得出來她十分喜歡這幾日的生活。
陸回喝了一口粥,狀似無意地說:“等到我們老了,我便帶你來這裡住著好不好?”
這的確是讓蘭娘高興的很,她忍不住彎唇一笑:“謝謝師父!”
陸回不動聲色地拿起來一塊餅子,淡淡問道:“你說什麼?”
蘭娘臉頰上帶了紅暈,有些不好意思,她也知道自己該喊夫君,可隻偶爾喊上一句,大多時候還是脫口而出師父,也許陸回對她而言,是夫君,但更是師父。
此時此刻,山腳下空氣清新,樹蔭中旭日初生,微風送來帶著植物與野花清香的氣息,蘭娘心情極好,咬咬唇說道:“謝謝夫君……”
陸回唇角帶了笑意,伸手揉揉她腦袋:“乖。”
*
燕城阮府中,阮知府急得不行,顧亭勻雖說算是他女婿,可女兒已經不在,這關係也不好說,何況顧亭勻最要緊的身份是朝廷重臣,他在城樓上無故墜落,若說是他跳下去的誰信?
皇上萬一責怪下來,誰承受的住!隻怕阮家一家子都要遭殃。
偏生這幾日那陸回大夫不知道乾什麼去了,遲遲沒有回來,而顧亭勻昏睡了好幾日,怎麼都醒不過來。
阮家上下都在著急,阮夢知暗裡觀察了幾日,心情複雜的很。
她沒想到都二十幾年了,姐姐忽然冒了出來,當初小時候家裡人就更喜歡姐姐,那時候她因著吃醋在父親被貶搬遷途中鬨脾氣,間接導致了姐姐走丟。
原本阮夢知也是愧疚的,畢竟那是自己的親姐姐,可後來家裡人因為姐姐對她的責怪與冷待,早已把她的愧疚消耗殆儘。
總之,這個姐姐在的時候不讓自己好過,死了也不讓自己好過。
而姐姐嫁的這個人,據說是京城的大官,竟然也為了姐姐成了這中地步。
她真不知道,這些人究竟是喝了什麼**湯!
阮夢知在腹誹一番,見著父親與哥哥都急得不行,心裡倒是起了另一個主意,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打小自己都沒有姐姐漂亮,但一母同胞的姐妹,多少還是應該生得有些相像的吧?
那些高門大戶中,作為主母的姐姐死了,妹妹嫁過去當繼室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阮夢知心跳都亂了,這顧大人派頭如此大,父親都對他這般忌憚,據說是個普通王爺都比不得的高官。
且他生得俊朗瀟灑,雖是頭發花白,卻掩不住那通身矜貴氣質,又癡情至此,端得是人中龍鳳,令人仰望。
若是自己真的嫁過去……
阮夢知忐忑了半晌,等到入夜趁人不備,端了些湯到了顧亭勻的房門口。
夜深人靜,許多人挨不住都去睡了,而這會兒彰武則是去了茅廁。
門口顧亭勻的守衛凝眉大量阮夢知一番,阮夢知立即笑道:“咳咳,顧大人是我的親姐夫,我便是阮家的小姐,我爹十分擔心顧大人,要我去看看顧大人。”
那守衛知道阮知府與顧大人關係不錯,便放了阮夢知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