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回應她,蘭娘轉頭看看他,忍不住有些心酸。
燭光下,顧亭勻被她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雖然是消瘦了些,可五官還是從前的五官,隻是他緊閉雙眼,看不出任何表情。
“若是你清醒著,定然會哄著我的吧,不像現在,我就是疼都不知道該告訴誰。”
蘭娘爬過去,在他旁邊躺下來,也閉上眼。
她本身想好好地睡一覺的,休息休息,明天就好了,就可以繼續照顧他了。
可兩行熱淚沿著眼角滑下來,她聲音哽咽:“你醒醒吧,我真的好想你,我想你抱著我,哄哄我,好不好?”
依舊沒有人回應她,反倒是腦子裡逐漸地亂了,整個人都越來越難受。
長久以來,那近乎自欺欺人的勇敢,在此時慢慢地消散了。
她忽然就覺得,他其實根本也不願意醒來吧。
堅持了這樣久,如果哪一日他還是走了,她要去哪裡找他?
他們真的會在另一個世界相遇嗎?如果她找不到他呢?
腦子裡漿糊一般亂七八糟,蘭娘昏昏沉沉地,臉上出現了奇異的紅暈。
她憑著當大夫的直覺知道,知道自己應當是起熱了,且熱度不低,可她卻病態地享受這種生病的感覺。
蘭娘握住顧亭勻的一隻手,就那般頭痛欲裂地躺著。
她想,如果她也醒不過來了,就這樣燒下去,興許自己很快就可以見到顧亭勻了。
屋子裡很是安靜,彰武等人都在外頭,他們如今在鄉下與在京城是不同的,沒有什麼周全的值班表,每日院子裡安排一個人守著就行,畢竟屋子裡有蘭娘在,他們不方便進去。
素日裡蘭娘不喊,他們是從來不會進去臥房的。
因此等蘭娘燒得渾身都滾燙的時候,依舊沒有人發現。
她這一燒,就到了半夜,腳腕處腫得尤其厲害,人也燒糊塗了,臉上潮紅,嘴唇乾裂,迷迷糊糊地喊:“勻哥,救我,我頭好疼……”
旁邊的男人閉著眼,原本是一動不動的,可在忽然之間睫毛顫了顫。
蠟燭火上飛過一隻蛾子,蠟燭油滴到桌麵上,發出細微的嗤嗤聲,顧亭勻從那種混沌中一點點蘇醒。
他隻感覺自己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間裡走了許久許久,似乎都是光,什麼都看不到,可在忽然之間被什麼滾燙的東西一點一點拉回到了現實中,最先聽到的,便是那飛蛾撲火燃燒的聲音。
而後,他還是覺得累,還是想回歸到那白茫茫一片的田野中。
他實在是太累了,過往種種,都成了抓不住的風,他沒有任何力氣再去追逐了。
可在意識要慢慢褪去的時候,他聽到了那道熟悉的哭聲。
女人清淺帶著些委屈的哭,她在喊他:“勻哥,我疼……”
顧亭勻立時就覺得心裡猛地揪住了一般,他縱然是毫無力氣,可還是想找到她在哪裡,他知道,那是他的阿蘭。
她的聲音一會兒斷了,一會兒又出現,每次出現,都教他心裡猛地一疼。
那哭聲讓他心碎。
顧亭勻幾乎是用儘了所有的力氣,想儘辦法要讓自己醒來,那種滋味實在是難受極了,他覺得自己靈魂輕飄飄的,壓根落不到地麵,也找不到自己的身體,可她一次次的哭聲,讓他憑借著一種爆炸撕裂般的意誌力強硬地睜開了眼。
整個人終於找到了一種真實的存在的感覺,他盯著屋頂看了一會兒,才發覺自己的身體僵硬地都不知道該怎麼動,他轉頭,看到了躺在旁邊的她。
她臉上通紅,閉著眼還在喊:“疼……”
那樣子,可憐得讓他心口宛如被針紮。
可他嗓子宛如被糊住了完全說不出話,也沒什麼力氣,他已經一年沒有醒來也沒有動彈過了,完全移動不了身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狀況,而身邊的她是怎麼回事,他的記憶非常混亂。
但他知道,他要救她。
顧亭勻試圖伸胳膊去碰掉床不遠處小幾上的藥碗,可他壓根抬不起胳膊,努力了好多回,額上青筋暴出,仍舊是隻能勉強抬起來一點點胳膊壓根無法夠出去。
眼看著旁邊的人臉上越來越紅,看樣子燒得實在是太厲害了,如果再沒有人進來救她,隻怕要燒出問題來。
最終,他狠狠心,做了一個決定。
深夜,彰武不放心還是從自己的房間裡走了出來,他走到顧亭勻與蘭娘的窗下,想聽聽裡麵的人睡了沒,他怕蘭娘的傷彆有什麼問題。
窗下聽了好一會兒,感覺到沒有什麼聲音,彰武正想回去繼續睡覺,就聽到一聲很沉的“咚的”的聲音!
那就好像是什麼東西沉沉地掉在了地上,感覺像是人摔在了地上似的。
彰武離間喊:“夫人,您跟大人可都還好?”
裡頭沒有聲音,彰武急了:“夫人,您若是不出聲,屬下便要冒犯了,隻能inquiry查看了!”
裡頭依舊沒有聲音,彰武推開門衝進去,等瞧見屋子裡的一幕時頓時驚呆了!
顧亭勻不知道為什麼摔在了地上,而蘭娘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他趕緊喊人,把顧亭勻扶到床上,這才發現大人竟然睜著眼!
彰武喜極而泣:“大人,您醒了?!”
顧亭勻艱難地抬起來一點點手,指向蘭娘,彰武立即點頭:“屬下去喊大夫,屬下這就去喊大夫!”
等大夫來了之後,發現蘭娘起了高熱,趕緊地煮了藥,彰武又已經讓人喊了附近相熟的婆子來照顧蘭娘,給蘭娘喂藥。
而等大夫給顧亭勻把了脈,連連稱奇:“這真是大喜!真沒想到,顧大人真的會醒來,等顧夫人退了熱,瞧見大人能醒來,必然要高興壞了!我瞧大人的身子如今雖然還很是不好,但能蘇醒已經是萬幸了呀!大人方才摔了一跤,實在是凶險,快再腹些藥,否則隻怕又要支撐不住呀。”
那一跤對於顧亭勻來說的確是致命,他身上的力氣又宛如要被抽空,感覺自己隨時隨地又要昏死過去。
可等到旁人把他跟蘭娘放到同一張床上,他摸著她的手時,卻又感覺憑空生出來一股子力氣來。
他才不要死,不會死,他要長命百歲,要護著這個怕疼愛哭的女人。
但體力不多,很快耗儘,顧亭勻還是與蘭娘頭挨著頭,很快睡著了。
等第二日蘭娘退燒之後一睜眼,便瞧見顧亭勻的手握著自己的手,她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做夢了。
他那手都一年未曾自主動過手指了,他是如何握住她的手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了,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