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亭勻自打被洪水衝走再被蘭娘尋回去之後,身體便又步入到了一種糟糕的境地。
他時常起熱,燒得也不厲害,但人昏昏沉沉的,還時常咳嗽,眼見著麵容消瘦起來,讓蘭娘分外揪心。
還好,皇上此番對顧亭勻很是愧疚,得知他前去青州幫助處理洪災之時顧夫人做主花儘家中存銀購買賑災物資,更是讚揚一番,賞賜他們無數良田金銀,並許多名貴藥材。
但再多的金錢,也換不來人的健康,蘭娘每次一聽到顧亭勻咳嗽,心裡便生生地疼。
可她麵上也不說,一邊養胎,一邊悉心為顧亭勻調養著身子。
她甚至親自去找陸回詢問如何調養身子一事,這方麵陸回的確更為擅長,畢竟她是個女兒身,沒有陸回更了解男子方麵的事情。
原本其實蘭娘是有些猶豫的,她怕顧亭勻誤會,也怕給陸回帶來什麼麻煩,卻在無意中遇到了陸回如今的妻子翠娥。
那婦人長著一張和氣的圓臉,溫柔可親,瞧著是個勤勞人的模樣,她特地找到蘭娘說了一番話。
“顧大人對我家夫君有恩,顧夫人也曾與我夫君有過交情,翠娥是一粗陋婦人,無甚麼本領,隻能自己做了些糕點送給您嘗嘗,以答謝您二位的恩情。此外,還要麻煩您給看看,翠娥這些日子總覺得不得勁……”
蘭娘心中疑惑,一探翠娥的脈象便發現她已經有了身孕,當即歡喜起來。
翠娥既然有了身孕,便證明陸回與翠娥有了感情,那她心中的愧疚總算是淡了下去,而若是顧亭勻知道了,也應當不會把陸回再當做芥蒂了。
至於外頭那些隱隱猜測她與陸回之間關係的人,將來總會隨著陸回與翠娥的日子美滿起來而衝散謠言的。
蘭娘開開心心地收下了翠娥的贈禮,又給她送了些安胎藥,並提起來想與陸回探討一番的事情,翠娥大大方方地點頭了。
這一日,蘭娘去了陸家,翠娥在旁斟茶,蘭娘便與陸回討論起來顧亭勻的身子調養一事。
而顧亭勻獨個兒在家睡著,他今日又起燒,昏昏沉沉之中睜眼看到丫鬟端來藥,便嘶啞地問:“你們夫人呢?”
大人素日不愛與下人說話,那丫鬟立即跪下:“回大人,夫人似乎去了陸家。”
顧亭勻手裡的藥碗一頓,抬眼冷冷地看了那丫鬟一眼,而後把藥碗放到旁邊桌上。
“今日藥太苦,本官不喝。”
丫鬟惶恐,可那藥最終熱了幾回,顧亭勻都不喝,就那般昏昏沉沉地燒到了晚間,蘭娘回來之時。
她挺著大肚子,下了馬車聽說他不喝藥便立即進去看他。
顧亭勻側躺著閉著眼對著牆,一聲也不吭,額上發燙。
蘭娘氣得不行:“你為何不肯喝藥?再苦的藥你也喝過啊,你若是不喝,又如何能退燒?”
想起來他這些年曾吃下去的無數藥,什麼苦的都有,有些她可以給他調得甜一些,可有些卻不能,因為會破壞藥性,隻能讓他喝苦的,那麼苦的藥汁,他次次都是端起來碗一飲而儘的。
蘭娘很想哭,她心疼他。
顧亭勻沒有動,聲音低沉疲憊:“今日就是不想喝。”
蘭娘眼睛一酸,握住他手,柔聲哄:“你可是生氣我今日出門去了?定是下人又告訴你我去了陸府你才生氣的?瞧你,都三十幾歲的人了,大風大浪都經曆過,還被洪水衝走過,怎麼還在這樣的小事上生氣呢?”
床上的人不吭聲,蘭娘擦擦淚,笑道:“陸回與他夫人翠娥感情極好,他是我師父,翠娥便是我師娘了,他們二人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還送了安胎藥呢。我今日去,是想著問問他該如何給你調理身子,你自打回來京城,兩三日便起熱一次,咳嗽得厲害時像是喘不過氣來。勻哥,你這般簡直如剜我的心,我不想你日日這樣受苦啊……”
顧亭勻總算用胳膊撐著起來了,他低頭去看著坐在床邊小凳子上的她。
如今她已經懷胎八個月了,眼看著就快要生了,肚子隆起來不少,臉盤卻依舊清瘦。
這大半年來,他在外為洪水奔波,與閻王賽跑,而她也沒閒著,她帶著身孕先是各方麵幫助他治理洪水,而後又連著尋他兩個月,洪河兩岸地勢不好,馬車不好走,她一路幾乎都靠走過去的,硬是走了兩個月。
彰武都說過,路上夫人有時候堅持不住了,肚子疼得發緊,便坐下來勉強在草堆上睡幾個時辰,睡醒了還是要繼續去找他。
若是蘭娘當初沒有堅持去找他,或許他已經死在了那對鄉下夫婦的家中。
而如今他竟然還在為這樣的小事與她置氣。
顧亭勻靠過去貼在她肚子上聽了聽,聲音沙啞地說:“乖孩子,爹爹又惹你娘生氣了……”
蘭娘忍不住一笑,顧亭勻抬頭看著她,目光裡都是歉疚。
“我的確是吃味了,總怕……但到底是我狹隘了。阿蘭,你如今身上不便,何苦再為了我奔忙?我雖然是時常起熱,但你放心,我就是撐著,也要撐到你與你白頭偕老的那一日。”
蘭娘想到他若是一生都纏綿病榻忍不住難受,但還是趕緊地把陸回的話告訴了他。
“我同師父商議了,有一個法子可以為你調理好身體,隻是麻煩了些,需要的時日也長,但我想我們來日方長,隻要有希望便也不害怕。”
他們二人商議的法子倒是也不難,隻是需要的都是時令之物,每到一個節氣便取當時才有的東西作為藥引子,這樣仔仔細細一個不漏地調養上兩三年,總能讓顧亭勻的身子好轉的。
但這種事需要得十分細心才好,稍不好歹便會漏掉,隻是蘭娘卻覺得自己肯定可以做得到。
顧亭勻聽了之後,也生出了希望,但他終究是心疼蘭娘,摸著她肚子道:“這些事情我會吩咐彰武去做,你好好養胎。”
二人說了好一會兒話,蘭娘又讓人重新煎了藥,讓顧亭勻吃下,晚間又給他針灸一次,他才慢慢地退燒了,人也清爽了許多。
可他這才好兩三日,又反複起熱,好不容易退下去,沒幾日又是如此,反反複複實在是讓人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