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京之前,陸回找了翠娥談及他們的關係。
他們二人打從一開始便是合作養孩子,翠娥是女人心細如發可以幫助孩子做飯,而陸回能在銀錢以及身體上照顧孩子,二人就好似很好的朋友,也早已成了親人,但唯獨不是夫妻。
陸回說的很明白,如果翠娥願意隨他進京,他便帶著一家都進京去,但若是翠娥不願意,他也尊重翠娥的意見。
翠娥的亡夫就葬在西北軍營旁的河邊,翠娥去那河邊坐了一個下午,最終決定跟陸回進京。
她在亡夫的墓前,眼睛裡都是淚:“阿莽,我帶孩子跟著陸大夫進京了,我要孩子一輩子平平安安的,我也要平平安安地照顧他,我們都不想像你一樣死在這西北荒漠。阿莽,你若是餓了,冷了,便托夢給我。我會帶著你的牌位進京,時時祭拜你的。”
少時夫妻,原以為會走到白頭,可誰知道人生會有那麼多意外,直到如今他們陰陽兩隔,而她要跟著陸回進京了。
一路上二人把兩個孩子照顧得也很好,隻是翠娥還是察覺了陸回的情緒變化之處。
這些年雖然陸回沒有明確跟她提起來過曾經的事情,可她隱約從旁人口中聽說過,對於蘭娘這個人,她也是知道的。
快到京城的時候,陸回顯得更加心煩意亂,時常露出翠娥從未見過的那種神情,很是複雜。
最終,翠娥忍不住低聲說道:“陸大夫,雖然我們也跟著您來了京城,但我們不是真正的夫妻,您不必過於介意,若是您……遇到了她,隨時可以告訴我一聲,我會帶著孩子去做些其他的營生,不耽誤您的。”
陸回仿佛瞬間被人從夢境中拉了回來,聽到這話笑了。
他聲音平靜又帶了一絲苦楚:“京城的顧大人,知道嗎?權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無人比得過他的榮耀與矜貴。她……便是顧夫人。”
翠娥張了張嘴,半晌沒說什麼,馬車裡安靜一片,良久她才勸道:“可是您也有您的好,這世上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人不到死,誰也不知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比如她從前極其愛重阿莽,可後來與陸大夫在一起,充斥她生活的人卻成了陸大夫啊。
但要說她是愛陸回,那自然也不算的,隻是,他們仍舊是這世上唯一陪著自己的人。
京城與西北處處不同,到了之後便要安頓下來,陸回與翠娥在西北之時並未攢下什麼銀錢,隻能帶著兩個孩子暫時借住在旁人家,可誰知道陸回醫術了得,才進京不過十來日,便進宮為貴人看病得了賞賜,後又給幾位大臣家眷看病誒贈送了些銀錢,所有的銀錢加一起足足夠他們買一處小院子的。
日子便瞬間滋潤了些,翠娥在家打理日常,陸回便進宮去為貴人治病。
皇上的寵妃病得十分嚴重,所有太醫院的人都要前去一起給她診治,而陸回沒有想到,他會在宮中遇見蘭娘。
如今蘭娘的醫術也十分了得,所以皇上才把蘭娘也召入宮中。
見到蘭娘的第一眼,陸回隻覺得如做夢一般。
她瞧著比從前還要漂亮,溫婉動人,應當日子過得很是不錯,見了陸回,蘭娘倒是大大方方地喊了一聲“師父”,陸回輕輕一笑,應了下來。
可藏在袖子裡的手早已攥緊了,他怕自己露出什麼讓人懷疑的神情。
她如今過得這樣好,他都不忍心去打擾她,就覺得心裡酸酸的,一恍那麼多年過去,他們雖然還是認得出對方,可站在一起已經是不同的關係了。
陸回很想問她,當初有沒有過一絲的想要去找他的念頭?
他在西北等了她那麼久,甚至有時候做夢夢到她來了,可等起來之後就發現,其實隻是個夢而已。
宮中短暫的幾句話交談,而後蘭娘去見貴妃,陸回便同其他太醫在偏殿商討貴妃的病情。
他數次走神,被旁人輕輕碰了袖子,喊了回來。
而後連著幾日,蘭娘都被召進宮中,陸回也是,他們為的都是商議貴妃的病情。
但陸回知道自己不是,他每次見到她,都忍不住百感交集。
心裡又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她過得好,瞧著容光煥發,依舊青春美麗的樣子。
難過的是,他們哪怕見麵了,可還是與旁人一樣陌生疏離。
有時候哪怕是見麵了,卻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直到那一日,蘭娘在宮中暈了過去,被診出來有孕了,陸回也從旁人的嘴裡知道蘭娘與顧亭勻已經有了一個女兒。
他偶爾從宮中出去,走在京城的街上還會瞧見一些說書的人在繪聲繪色地說起來顧大人與其夫人的故事。
“咱們這位豐神俊朗的顧大人哪,與他那夫人是自小的緣分!起初,他那夫人是他的童養媳……後來哪,這位顧夫人遇到了一位姓陸的大夫,但二人有緣無分,顧大人才是顧夫人命裡注定的那一位,說起來顧大人受傷昏迷那一年,實在是感人,顧夫人衣不解帶地在旁照顧……”
說書的人感情飽滿,抑揚頓挫,引得聽眾都陷入進去,一個個地議論起來。
“哎呀,汪小姐跟陸大夫真是絆腳石!若非他們二人,顧大人與顧夫人也不會這麼辛苦!”
“就是,這隻能說明若是沒有緣分,就算是送到眼前也沒辦法在一起,隻有命裡注定的人才能在一起。”
“顧大人與顧夫人真是佳偶天成,這樣的愛情真讓人羨慕啊!”
……
陸回聽到那些的閒言碎語,自嘲地笑了笑,轉身走了。
在他與蘭娘相遇之前,顧亭勻與蘭娘也不過是五六年的情分,而他呢,他陪伴了蘭娘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