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正青嘴唇微動,半晌後才像是怕鹿予安不高興一樣,聲音艱澀說:“我隻是想留下你的一幅畫而已。”
他的孩子畫得這麼優秀,可笑他竟然沒有留下一幅畫。
他不過是正常參與競價。
但鹿予安卻隻覺得荒謬,少年沒有顧忌什麼,大大的眼睛全都是不解,他像是不明白鹿正青究竟在想些什麼:“你這是在做什麼?後悔嗎?”
開什麼玩笑?
少年卻認真的說:“哪怕你拍下,我的畫也不會賣給你的。”
鹿正青滿臉苦澀說:“予安,我——”
少年卻誤會了鹿正青的意圖,以為他要想以前一樣無視自己的想法,他警惕的看著鹿正青說:“我的畫,我不想賣給誰就不賣誰,你是不能逼我的。”少年腦中迅速回想起,莫因雪給他看過,並且仔細逐條和他講解過的代理畫作合同,他確定,他是能夠拒絕的。
他大大鬆了口氣。
他的神情全部落在鹿正青的眼裡。
鹿正青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知道幾乎不可能,但是他還是看著少年的臉忍不住苦澀喃喃道:“予安,能不能在給爸爸一次機會——”
這一次他一定會好好照顧予安,不讓他經曆曾經的那些痛苦。
“再給你一次拋棄我的機會嗎?”可是少年說的話卻讓鹿正青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刀,少年的表情並沒有痛苦或者過多的什麼情緒,像是在闡述客觀的事實,他說:“你已經拋棄過我兩次了。”
他看著鹿家有的隻有警惕和戒備。
“我——”鹿正青想否認,但是否認的話卻說不出口,鹿予安走失的時候他放棄了一次,而予安回來之後,他又再次放棄了予安。
予安內心卻非常平靜。
事實上如果算上他死去的前世,應該已經是三次了。
而他並不欠鹿正青什麼,哪怕欠過,他也用前世的一生償還了鹿正青的血肉之情。
“予安,不會的。”鹿望北隱隱察覺到這是這是最後挽留弟弟的機會,他急迫道:“給我們最後一次機會吧,你想想我們以前,你想想媽媽還在的時候,如果她看到我們這樣不知道有多麼難過。”
媽媽——
鹿予安心中微微抽痛。
他忍不住想,他們都在說給他們一次機會。可是有誰給了孤獨的死在病床上的自己的一個機會呢?
如果他們和和樂樂在一起,前世的那個自己就徹頭徹尾堅持的淪為一個笑話。
哪怕到現在鹿家的人似乎從沒有真正看懂他。
如果他願意接受,願意妥協,那麼他就不是鹿予安了。
鹿予安拿出來另一張文件,放到鹿正青麵前說:“如果你們還想要補償我。”
他手上拿的是一份轉移監護人申明,是之前找律師伯伯寫的。今天終於等到了鹿正青,他將這個交給鹿正青說:“想要為我做最後一件事,就是把這個簽了吧。”簽了之後,鹿正青就自願放棄監護人的身份了。
當然鹿正青不簽也沒有關係。
他已經在本地的報紙上刊登鹿正青的斷絕父子關係的聲明,切斷他和鹿家最後一點點關係。
他隻是再也不想和鹿家的人扯上關係。
想到那一天,他終於由衷的笑了起來,隻有在那一刻,他才會感到真正的自由。
他將聲明放下,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鹿予安並不想將他的人生浪費在鹿家身上。
鹿正青看著那份聲明,臉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鹿與寧連忙將一旁的藥遞給鹿正青。鹿正青一貫有心血管方麵的疾病的,之前保養的好並不明顯,這段時間心理上巨大的負擔和工作上的勞累,他的病情迅速加劇惡化,醫生再三要求他按時吃藥。
鹿正青神情恍惚的將藥吞下去。
而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鹿與寧看著捏在手裡的膠囊,又看看從鹿正青身邊走過的杜秘書,神色複雜。
鹿與寧看向杜秘書,他的大哥,心中不解,他為什麼看到大哥把爸爸的藥換掉。
不會的,一定是有什麼誤會。大哥是爸爸最得力的助手,大哥這麼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一定是他搞錯了什麼。
對,等下他就去問問大哥。
像是他自我安慰的話終於有了作用,他的臉上總算擠出一起笑容。
他轉頭看向爸爸和哥哥。
他看到他們死死的看著予安離開的背影,心中酸澀異常。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鹿與寧似乎已經在他曾經的家中變得格格不入。仿佛他的存在也變得多餘。
怎麼會走到如今這一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