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爾耕不認為自己巴結太監有什麼可恥的,東廠和錦衣衛那些握有實權的大人物,哪個不是靠著巴結太監才有今天的。就是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不也跟宮裡的大璫們眉來眼去麼。
隻要達到目的,不管過程和手段,這才是大丈夫行事。
為了今天,田爾耕已經等了一年多。
他不敢對眼前這位看著比讀書人更像讀書人的太監有一絲輕視,他暗自告誡自己,必須牢牢抓住此人,有朝一日他才能取駱思恭而代之,成為錦衣衛的大都督!
………
在田爾耕的恭維聲中,金良輔微微一笑:“其實咱家在你這錦衣衛鎮撫使大人眼中,不過是個鄙夷之人罷了,說不定鎮撫使這會還在心想,咱家一個閹寺,內廷的奴才,卻沒事學那些文人騷客附庸風雅,簡直就是自取其辱罷。”言畢右手食指輕輕一挑琴弦,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公公何必枉自菲薄呢,卑職有自知之明,與公公比起來,是不及公公萬分之一的。卑職知公公定不會輕信我,所以卑職也不打算多說,但卑職隻想讓公公明白,卑職對公公確實佩服得很!”話音未落,田爾耕已經半膝而跪,一臉誠懇的望著金良輔。
在聰明人麵前,任何虛偽和做作起到的絕不會是好作用。
田爾耕雖然年輕,但也當了幾年鎮撫使,他知道現在自己最需要表現出的就是忠心,而不是其它。哪怕,今天的事如果傳出去,他將會被士林唾罵,被自己祖父的同僚和門生故舊們恥笑。
田爾耕的下跪讓金良輔有些意外,他悠悠的歎口氣,抬手示意田爾耕起來:“鎮撫使真是太抬舉咱家了,其實,你所求之事,咱家也不定能幫到你。”
聽了金良輔這話,田爾耕忙道:“隻要公公肯幫卑職,卑就已然感激不儘!”
金良輔凝視了一眼田爾耕,對方所求於他而言,說難也難,說易也易,就看他是否願意。這願意與否,也是他心中最大煩惱。
“大用之人,不一定就是可用之人。欲求之事,不一定就能如你所願。試問,這世間如何有那麼多儘遂人意之事?”金良輔不置可否,始終不露口風。
他越是這般,田爾耕就越是篤信他一定會幫自己,雙手抱拳,斬釘截鐵道:“卑職自信乃可用之人,隻要做了那位置,便如魚躍龍門,鷹擊長空,還請公公成全!”
田爾耕所求非錦衣衛大都督,而是北鎮撫司使。他不可能癡心妄想一步登天,凡事得一步步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掌了北鎮,將來才有望問鼎都督寶座。
“那就要看用人的人到底是誰了?世間將才不多,可是真正心懷山豁,胸如淵海的將師就更如鳳毛麟角,片目皆是心裡連一條船都容不下的得誌小人。世上要是沒有伯樂,又何來千裡駒呢?可惜咱家不是伯樂,至於鎮撫使是不是千裡神駒,咱家可就不知道了。”金良輔輕笑起來,仍是沒有鬆口。
田爾耕一滯,有些尷尬的站在那裡。金良輔不再開口,把玩著琴弦,不時發出“叮”的琴音。
“公公學琴多久了?”田爾耕再次開口。
“已有十餘載光陰。”盯著眼前的琴,金良輔的眼神很是柔和。
“那也不簡單了,怪不得琴音動人肺腑,惹人遐思阿。卑職也略曉音律,常道琴音如魂,曲音如神啊,剛才一曲聽起來,蒼涼無奈,如萬千抑鬱無處可泄,頗有不甘之態。怒卑職直言,莫非公公此刻也有如斯同感麼?”田爾耕揣摩先前聽到的琴聲。
聞言,金良輔嗬嗬一笑:“琴音本無意,隻怕聽者彆有用心罷了。就算曲中另有苦衷,那也隻是慨歎月圓不熟,大丈夫無用武之地,鴻圖之誌無大展之時……鎮撫使可千萬不要想多了,這人啊,想多了可就容易犯錯。”
田爾耕一怔:“公公這話可是因人而發的麼?”
金良輔也不瞞他,直言道:“是的。”
田爾耕問道:“那公公指的是誰呢?”
金良輔緩緩起身,目光看向前方,輕聲說道:“你何必明知顧問呢?你我既非庸人,當然不會自尋煩惱。”說著擺了擺手,“你好自為之吧,咱家幫不了你。”
田爾耕不甘心,如果金良輔不幫自己,那自己定然難以如願。激動之下,不由說道:“大將不走小路,勝者不留餘地。凡事不問結果,首重拚搏,卑職雖不知公公心中有何疑難,但隻想說,遇事萬不能畏首畏尾。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心無大誌,寥無勝算的人,才要瞻前顧後,公公乃人中靈傑,又豈甘位於他人之下?卑職不才,隻要能做了那位子,從今往後,北鎮唯公公馬首是瞻!”
說完,竟是再次跪了下去。
“是麼?”
金良輔盯著跪在地上的田爾耕看了片刻,神情突然一冷,沉聲道:“縱使咱家幫你謀了那位子,你北鎮又和咱家有何關係,你又能幫得了咱家什麼?隻怕到時你如了願,咱家卻是一無好處。如此買賣,你說咱家會做嗎?”
田爾耕聽後一言不發,隻是在地上叩了三個響頭。
叩的很是悶重。
金良輔目光閃動,半響,長歎一聲:“功名富貴皆自取,鎮撫使若真有心坐那位子,咱家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不過鎮撫使卻須替咱家辦一件事。”
聞言,田爾耕精神一振,抬首堅毅道:“公公儘管吩咐,卑職赴湯蹈火再所不惜!”
“話先不要說的這麼滿,你何不先聽聽咱家這件事呢。”
“公公請說!”
“你先起來。”
待田爾耕依言起身後,金良輔走到他麵前,低語幾句。
田爾耕聽後愣在了那裡,神情頗是震驚。
見狀,金良輔不由笑了起來:“做與不做,鎮撫使自己決定,咱家可不強人所難。”負手轉過身,繼續把玩長琴。
田爾耕心在顫抖,許久,咬牙道:“此事卑職做了!”
“事成,咱家必在幾位秉筆公公麵前替你謀取北鎮。”金良輔回過身來,臉色很是凝重。
田爾耕猛一點頭,也不再多說,衝金良輔抱拳施了一禮:“卑職這便帶人去左安門,請公公靜侯佳音!”
話畢,目中閃過一道凶光,緩緩退了出去,爾後轉身大步離開。
望著田爾耕遠去的背影,金良輔不知在想什麼。片刻之後,他冷笑一聲,低聲道:“富貴險中求,這位公子哥倒是個亡命徒,且看你是不是真有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