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現在有點擔心“請黃”的事會不會傳到宮外,那樣言官們隻怕又要蜂湧而上了。
當初冊立太子這件事,最讓萬曆頭疼的便是言官們的譴責,每當讀他們的奏疏,常常氣得吃不下飯,還會勾起頭暈病。
久而久之,他對言官從不滿到厭煩,偏無法可治。以至於堂堂天子隻能背地裡罵自己的臣子們“稱神稱鬼,成何國體?”
他也不是沒有下過重手,曾經他一次將三十多個科道官削職,下詔斥責他們:朝廷但用一人,言官便紛紛攻擊,不聽朕之主張,這究竟是何政體?
可此事之後,一切還是照舊。
沒辦法,他想出留中辦法,外朝的奏本不閱不批,也不下發,所謂束之高閣,眼不見心不煩。
結果,言官們又找到新的批評他手段,說他郊廟不拜祭,朝講不舉行,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
這不是一派胡言嗎!
萬曆最惱這種滿嘴噴瞎話的言官,他不上朝,不祭廟,不是因為他根本去不了嗎!
眼下各部缺官甚多,缺尚書缺侍郎,外省缺巡撫,吏部多次請求補官,萬曆就是不批準。
外朝隻道他和臣子們置氣,可萬曆清楚,當下海內升平,國家無事,要那麼多官吏乾什麼?
百姓容易麼,多一個官吏,便要多耗百姓一分血汗,莫不如少些官吏,使百姓少些供奉。
可他的用意,除了他自己知道,又有誰能理解?
真的沒法說,沒人聽他的,說了也沒用。
萬曆現在除了和鄭貴妃“同病相憐”,相互扶持安穩過日子,最關心的事就是自己的壽宮了。
二十多年前,萬曆就將自己的壽宮選在了大峪山的一塊瑩地,為了這塊瑩地,他曾四次前往勘探。
這可是破天荒的,由此可見萬曆對於身後事有多麼看重。
近幾年,他的身體也漸漸的開始多毛病了,可惜年紀大了,他不能像年輕時一樣再去壽宮了,這讓他多少有些遺憾。
因為,當下一次他再看到壽宮時,他已然是賀崩了。
鄭貴妃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心緒竟然飄到了壽宮,想到了身後事,正坐在一邊為丈夫削水果。
水果剛削好,正要遞給丈夫時,內侍來報,張誠公公來了。
張誠是今日司禮監當值,他給皇帝帶來了一份揭貼。
“何人的貼值得你親自送來?”秉筆和外朝內閣學士等同,能值大學士親自呈貼,事情肯定不小。
張誠上前幾步,恭聲道:“回皇爺,貼子是錦衣衛南鎮撫使田爾耕呈遞的。”
這個名字讓萬曆很熟悉,想了想,“噢”了一聲:“田樂的孫子麼?”
“正是他。”張誠點了點頭。
萬曆好奇的問道:“他南鎮給朕上什麼揭貼?”
張誠卻道:“皇爺還是自己過目吧。”
見張誠神態嚴肅,萬曆不由皺眉,貴妃知他腿腳不便,替他將揭貼拿了過來。
拿過揭貼,萬曆便打開看了,掃了幾行,麵色陡變,將揭貼狠狠拍在桌上,怒氣衝衝道:“李三才好大的膽子,竟敢盜取朕壽宮之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