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瓶不動半瓶搖。
魏公公光知道前世揚州三把刀出名,卻不知道,就他這會,揚州隻有兩把刀,沒有第三把。
因為,那第三把刀是見血的刀,是剃頭的刀!
此刀揚名的背後,是揚州城死在大清貝勒爺刀下的八十萬冤魂!
“弘光元年,揚州城破,清兵入城,不分男女,不分老幼,十日不封刀,後抬屍八十餘萬具。隔江南都城三百餘年後浩劫,不敢與之比。”
揚州的另外兩把刀,是菜刀和修腳刀。
魏公公要去嘗嘗淮揚菜,順便叫師傅給他修修腳,然而八抬大轎路經一處叫梅花嶺的地方時,公公卻突然叫人停轎,然後注目許久,一步一步的登上了梅花嶺。
這梅花嶺,他不能不登。
腰纏十萬貫的愉悅心情,在這梅花嶺腳下,也是瞬間好像被狂風吹過,消失的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凝重,是沸騰的熱血,也是冰結的熱血。
左右隨從誰也不知道魏公公為何突然坐在一塊石頭上,死死看著遠處的揚州城,不發一言。
他們也不知道為何魏公公不準他們靠近。
魏公公隻想一個人坐坐,一個人靜靜。
他的手中是白帕,他早早的拿了出來。
他知道,自己會哭。
……….
“崇禎十七年,先帝在煤山自縊殉節,此謂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自那以後,我華夏漢家大地便淪亡滿夷,遍地膻腥,遍地白骨。”
“甲申滿州入關,實為漢家有史以來最劇亡國之禍!史可法,陳明遇,閻應元,張名振,陳子龍,夏完淳...無數漢家誌士前赴後繼,隻為不向滿夷低下我漢人高傲的頭顱!”
“忠貞節氣,為我漢家立族根本,十多年來我們受到的一切苦難,都源於我們的民族失去了忠貞,失去了節氣!滿清入關,很多如史閣部一樣的忠臣英烈殉節,在我們身上的漢服被脫下那刻,在我們的長發被削去那刻,我們民族的精骨便被折斷。”
“我漢家是中華的主宰,我們的文明便是中華的文明,如果我們失去了忠貞節氣,我們就不配擁有祖先留給我們的文明!”
“民族血痛,焉能忘之!揚州,嘉定,南昌,四川,江陰,昆山,大同,常熟,廣州,潮州,南雄....我們能忘記嗎!…華北一望極目田地荒涼,河南滿目榛荒人丁稀少,湖廣彌望千裡絕無人煙……”
“十六歲犧牲的夏完淳,八十四歲自焚的黃公輔;抱琴而死的鄺露,南明三忠陳邦彥、張家玉、陳子壯,巷戰犧牲的嶺南才子黎遂球,殉桂林瞿式耜、張同敞,殉嘉定侯峒、黃淳耀,服毒殉國的宋應升,投水自儘的陳子龍、夏允彝、祁彪佳,數不勝數文臣武將前赴後繼...”
“他們或為封疆大臣,或為布衣文士,國難之時,他們皆臨危不懼,挺身赴難,百屈不撓,殺身成仁,隻為證明我漢家兒郎絕不願意屈服!他們大義凜然、壯烈殉國、從容就義,這就是我漢民族真正的精神與氣節!”
望著嶺上尚未盛開的梅花,望著遠處的揚州城,魏良臣緩緩的抬起了他的右手,向著半空舉起,久久,沒有落下。
揚州,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座碑。
這座碑的身後,有太多太多的故事。
太多太多永遠不會被人知道,但卻永遠有人知道的故事。
不知道的人,隻當這是個笑話般的存在。
知道的,隻有眼淚相伴。
人世間,總有浩然正氣在,漢家兒郎,也終有人記得我們的氣節!
正是因為這些漢家誌士的存在,正是因為他們至死不渝的民族氣節,才化成了風中的種子奔揚而出,化成了鄒容《革命軍》,化成了陳天華蹈海的悲憤,化成了秋瑾的手中劍,化成了同盟會的誓言書,化成了徐錫麟、吳樾及至廣州黃花崗起義,化成了武昌起義的第一槍!
那些殉節的忠臣烈士,會永遠成為我們漢家不朽的榮光與旗幟。
一切的曆史風雲背後,是我們漢家永遠堅不可摧的信仰!
八十日帶發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
十萬人同心死義,留大明三百裡江山!
“我雖婦人,身受國恩,與國俱亡,義也。汝無為異國臣子,無負世世國恩,無忘先祖遺訓,則吾可以瞑於地下。”
江陰城中積屍滿岸,穢不可聞,女子齧指血題詩:寄語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可悲的是,曆史總會被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