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公接過陳廟祝遞來的剃毛刀學著對方的樣子在豬身上刮擦起來。被開水燙過的豬毛甚是柔軟,極是好刮。
“刀不錯,也得看用的是什麼人,方法對不對,好比殺人的刀可乾不了這活,刮毛的刀也殺不了人。”陳廟祝頭也不抬道。
“和大師說話,真是越來越佩服大師了,這大覺寺可容不下大師。”魏公公越發高看這和尚了。
“有什麼容下容不下的,如我這種人又能做得了什麼?倒是看施主麵相,就是做大事的人。”
陳廟祝刮毛的動作可比魏公公熟練得多,一看就是經常殺豬宰羊的。
魏公公饒有興趣道:“大師懂得看相?”
陳廟祝搖頭道:“不懂。”
“那為何這般說?”魏公公麵色古怪。
陳廟祝放下刮毛刀,瞥了魏公公一眼:“因為你是當官的。”
“唔?”
魏公公點了點頭,心中敬佩更盛:多麼簡單的道理,又是多麼深奧的道理啊。
“我大覺寺一年到頭也接待不了幾個香客,昨日卻是來了許多,且都是些知書達理的讀書人,再有穿蟒袍的施主,貧僧就是再愚鈍,也知施主們必是有大事要在我寺商議,貧僧真是倍感榮幸。”陳廟祝出家人不打逛語。
“狗屁的大事,於咱而言,大事小事好事壞事,不如一笑置之,一生全是閒事才好。”
魏公公笑的很爽朗,好久沒遇到過這種有趣的人了,上次還是宋獻策那矮子。
“閒事也是事,咱們做人的,一生到頭來不都是在做閒事麼。閒事未必不是大事,大事未必就是閒事,道不同路卻同,所謂今夜險關攔路前,他朝無題也相同,大致便是此意吧。”
陳廟祝給野豬開膛破肚的樣子頗是灑脫。
魏公公幫著把內臟拿出,忽的問道:“大師殺過人麼?”
“貧僧不殺生。”陳廟祝回答的很堅定。
“那?”
“禽獸非人。施主難道要將禽獸視作人,將殺生與殺人對等麼,那可是滑稽了。”
“有理!”
魏公公將粘呼呼的豬大腸放在一邊。
“我殺過人,大師不怕我?”
“怕人的人不一定殺不了人,不怕人的人也難逃他人所殺。英雄氣概,大義淩然,不過是騙人的小玩藝而已。”
陳廟祝合什頌了一聲佛號,“所以貧僧有何好怕施主的?”
“大師好禪理啊。世人若都如大師,哪有那許多小事大事煩心事。”
“世上隻有一個施主,也隻有一個貧僧。”
陳廟祝說話間從小徒手中接過分骨刀,麻利的將野豬一分為二。
魏公公對邊上的許顯純道:“大師才是真高人啊,懂得大道理可比咱們多得多。”
聞言,陳廟祝笑了起來:“施主過譽了,貧僧哪懂什麼大道理,說句難聽的,貧僧眼中的道義二字,不過是誰勝了誰就是公道,誰活著誰就是大義。”
頓了一頓,不無尷尬的又說了句:“當然,誰是當官的也說了算。”
魏公公樂了:“也是,當官的管不了佛祖卻能管得了你們出家人。”
“所以,貧僧這才殺生款待施主和施主的朋友們。對了,這野豬肉,施主要紅燒還是白煮?”
陳廟祝剁下一塊五花肉提在手中,“貧僧個人建議紅燒的好,聞著香,嚼著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