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現在病重著,補閣臣的事未必就能記得,就算陛下還念著這事,此事也不是馬上就能辦的,隻要恩師拖著不辦,就算陛下真有那天東宮上去了,這內閣中也還是恩師一人。”
亓詩教的辦法很簡單,就是一個拖,凡事都要走程序,而程序的啟動需要方從哲這個現任首輔來辦理,如此隻要方從哲不辦,事情就會無限期拖下去。
“沒有恩師這個首輔維持,東宮即位也得另說,他東林黨再是得東宮親近,也不能越過恩師辦事吧。”
方從哲尋思這倒也是個法子,正欲開口,當值的中書舍人急步而入,道:“閣老,兵部急遞,遼東塘報!”
方從哲一驚:“可是劉綎出事了?”
“閣老,是捷報!”
中書興奮的將手中的塘報遞了上來。
“噢?快拿來!”
方從哲拿過塘報便打開來看,卻是遼東經略楊鎬自沈陽急遞呈京的。
塘報中說皇帝親軍聯同劉綎部在阿布達裡崗重創建奴,現各部明軍齊心協力已將建奴圍死,建州叛亂指日可定。
塘報結尾,楊鎬用八字根據,是謂“遼東大捷,萬曆掃穴”。
“好,好啊!”
方從哲激動的手都有些發抖了,先前知道杜鬆和馬林兵敗時,他可是整整枯坐了半天。
身為首輔重臣,要是遼東在他方從哲手中糜爛,他真是愧對大明列祖列宗,也愧對天下人的。
亓詩教從恩師手中接過塘報細看,合上之後也是高興,但高興之餘卻忍不住問恩師楊鎬說的這個“內臣魏某於此戰出力甚巨”是什麼意思。
有關皇帝親軍和內臣魏某,亓詩教是知道一些的,但僅知道那個魏某於禦馬監下領了一支兵馬,號皇帝親軍,在江南主辦海事,不僅得罪了江南的士紳大戶,還和南都的勳貴們發生了好一場衝突,要不是皇帝偏信,又有鄭貴妃力保,魏某早就出事了。
當年合力對付李三才時,亓詩教隱隱聽說楚黨那邊和這個魏某有些關係,但具體是什麼關係他又不知道了。
他隻知那魏某是金忠名下,當時奔走各黨呼籲“團結對外”的是時任東廠檔頭的李永貞,所以直到今日,亓詩教也不知道促成諸黨大聯盟的就是那個魏某。
而方從哲這邊也沒和自己這個門生細說有關皇帝親軍的事,隻是粗略的說過四明相公在世時有意大辦海事,浙黨那邊不少人都通過海事賺了大收益。
具體如海事衙門和浙江、福建兩省“合夥”背著朝廷渡海占領東番,又征琉球、討日本之事,他都沒有和亓詩教提起。
現在亓詩教問了,方從哲便簡單提了幾句。
“征日?”
亓詩教聽的簡直是驚的合不攏嘴,因為此前他從來不曾聽說過此事。
“此陛下內事,先前福清相公在時也不曾問。”方從哲道。
是沒法問,更沒法弄得天下皆知,因為,此等討國之戰由一個太監主持,對於朝廷臉麵而言實在是掛不住的。
並且,從始自終,朝廷都沒有給過征日半點支持,完全是內臣魏某及浙、閩官員私下募兵而為。
有關征日的具體情況,方從哲其實也糊塗,隻是兩三個月前聽四明相公門生姚宗文提起一些,說是魏良臣率軍渡海和日本幕府大戰,解救了他們的什麼天皇。但是因為兵力有限,明軍隻占領了日本一部分土地,其餘地方由日本的強藩統治著。
朝廷到目前為止也沒有從這場“征日”中獲取半點好處,加上當事幾方不約而同的沉默,不欲大肆宣揚此事,京中知道的人就更加少了。
本質上,這場所謂的征日之戰是非法的,是侵略,那就更加不能大肆宣揚了。
“小魏公公是如何率領所部前往遼東平奴,老夫也知之不詳,內臣與親軍的事獨陛下專斷,閣臣亦無法。”
這話透著無奈,是啊,那麼大的事情,他這個首輔卻根本不能過問,也無法乾涉,不是很憋屈麼。
內外是有彆,但在軍國大事上,內外豈能有彆!
要是早點知道有親軍這第五路兵馬參戰,方從哲也不致日夜擔心受慮,為遼事連敗愁的直掉頭發了。
“親軍的事,日後自有說法。眼下不管如何,打贏了就好,打贏了就好啊!”
方從哲說著將塘報拿回合上。
亓詩教問道:“恩師去哪裡?”
“遼東大捷,萬曆掃穴,老夫自是要去向陛下報喜!”方從哲“嗬嗬”一笑,遼東大捷讓他一掃連日鬱結,當真是心胸舒坦。
亓詩教卻遲疑了下,然後說了句:“恩師於陛下麵前可說楊鎬,可說劉綎,斷不可說那魏某。”
“為何?”方從哲一愣。
亓詩教提醒道:“恩師莫要忘了,魏某是鄭家的人。”
方從哲聽後麵色也變得凝重,鄭貴妃可是剛剛被皇後娘娘攆出乾清宮,若要叫她知道那魏某於關外手握重兵蕩平了建奴,氣焰恐怕立時就囂張起來。
於國本,不利。
黨爭再激烈,國本卻隻一個,這可是諸黨的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