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比起整個世界的視線,他隻在乎一個人的目光。
少年永遠無法忘卻,玄鳥說她期待他時,那是何等認真的眼神。
她的眼睛曾有一瞬間的明亮,足夠他用一生去思念。
於是他成了仙王,也成了仙帝,以五穀為帝號,完成了對玄鳥的諾言。
卻有一事,他始終無法做到。即使身為封號神農,他還是種不出能讓玄鳥服食的五穀,最多也隻有神豆一種來讓讓玄鳥品嘗。
神穀有五,為稻、黍、稷、麥、菽。
神豆屬於菽類,除此還有四種古國神穀湮滅於曆史。
能讓神豆重現人間,少年已經足夠逆天的。
他深知自己可能傾儘此生都難以將神之五穀全部複現,但若她還在等待,他會一直堅持此事,絕不放棄。
“真想嘗嘗其他的神穀是什麼味道呀~”
“倒不是吃膩了菽,可我還有更想吃的那一種,好想嘗嘗~”
少年問玄鳥最想要吃到的是哪種,他可以著重研究。
“哎呀,曾經單純的小傻瓜,居然也變得狡猾了呢,想騙我說出那些話可不行哦,這樣撩撥一個女孩子,可是要承擔後果的~”
狡猾?撩撥?
隻問問你想吃什麼,也算狡猾、撩撥?
少年表示無法理解。
“果然還是我喜歡的那個小傻瓜呢~”
“但若是你的話,有朝一日一定可以將那些失落的東西全部找回,我一直對此深信不疑呢~”
少年暗下決心,一定要將傳說中的神王五穀全部種出,因為她如此期待著。
可後來,少年再也沒有種出五穀的機會了。
洪水和波濤,將陸地變成海洋,無數洞天世界墜入深海,連帶著他的藥田,一同化為烏有。
在一場悲劇前,每個人都有無數個願望,而在悲劇發生以後,人們就隻剩下一個願望。
遺憾的是,就連如此渺小的願望,他都無法實現,無法守護,無法挽救...
【憎恨吧,詛咒吧,就是那個人,將她從你的身邊奪走...】
【妖弓,芒羿!】
【你明明就在她身後,卻什麼也做不到!那全都是因為你的弱小,無法匹敵芒羿的荒之血!】
【連真正的天命玄鳥都不是芒羿的對手,似你這般僅竊奪了一絲的玄鳥血脈,究竟要如何才能複仇!】
【你背叛了陰山百族的信任,竊奪了銜燭之血,得以轉生燭龍,更名稷辰!】
【但這遠遠不夠!你還需要竊奪更多的先天跟腳!否則何以宣泄此恨!】
【將那些靠著血統和祖蔭生來優越之人拉下神壇,踩入泥濘!】
【將所有對玄鳥之死冷眼旁觀之人碎屍萬段,為她殉葬!】
【將世間生靈...儘數絕滅!而後去創造一個隻屬於她的世界!】
心神世界徹底被火焰吞沒!
少年的自我意識飛速消散,如風中殘燭;其雙眼被黑暗籠罩,被魘氣徹底侵蝕掉了自我,並於此時,氣息達到了頂峰。
是了!他想起來了!
他不是棄!也不是稷!
他是魘災第六魘主,稷辰!
踐行滅尊之誌,絕滅世間一切先天生靈血,隻為一人殉,隻待一人歸!
“鬥戰聖猿!你的血脈,歸我了!魘術,拘靈!魘術,靈獄!”
“我為獄之魘主,縱使先天生靈入此靈獄,亦將形同凡夫!而我欲囚之人,無人可避我拘靈!”
稷辰展開魘術,將五獄刑山幻化而出,欲跨越空間,直接將無支祁強行拘至眼前,鎮於山下。
他的拘靈之術,也確實差點拘來了無支祁,著實把無支祁嚇了一跳。
但卻有異變發生,打斷了他的拘靈之術,將他的心神空間直接鎖死。
並有一隻蝴蝶,被跨越位界,關進了他的心神世界。
...
寧凡微微皺眉。
他一路吞吃應玄,幾乎都快吃到應玄的魘氣晶核所在了。
美味近在眼前,卻不料那應玄唯恐晶核有失,竟然認了慫,展開了身為心之魘主的手段,將寧凡關進了某個人的心神世界。
這是什麼逆天手段?居然能將一個人強行關入另一個人的內心世界?匪夷所思。
明明上一次鎮壓應玄時,對方還不會這等手段,此番再戰,對方居然習得了如此詭異的魘術,倒是有些小看應玄了...
那麼問題來了。
此地是何人的心神世界?
又該如何才能從此界離開?
寧凡試了試,發現隻憑武力無法打碎此界的心之封印,而是需要遵循心之封印的規則來破解。
於是天人青芒閃爍,瞬間理解。一旦被關入心之封印,需要如對待道念之戰一般,將心神的主人擊敗,如此才能從對方心神脫困。
至於此心神世界的主人,居然是第六災,稷辰。
“原來如此,是應玄封我心神,壞我好事。”
稷辰的目光更加冰冷了。
他此刻最想做的事情,是鎮壓無支祁,奪其鬥戰血脈,絕滅其先天生靈的尊嚴。
應玄倒好,自己打不過敵人,就把敵人關進彆人的心神世界,逼彆人來解圍。
可,他憑什麼要幫應玄對付此蝶!
他對應玄沒有好感,對這隻後天血脈的蝴蝶也毫無興趣,他隻對獵殺先天生靈有興趣!
【就憑魘王有令,遇此蝴蝶,滅無赦!速速出手,絕滅此蝶,否則魘王與你的約定,即可作廢!】
一個聲音在稷辰的心神世界回響,打消了稷辰心中的不滿。
是了,魘王有令,必滅此蝶,若不遵從,則約定作廢...
那麼,便隻能將鬥戰聖猿放在一邊,以魘王之令為重!
“魘術,拘靈!”
“魘術,靈獄!”
稷辰展開了拘靈之術,足以拘動滿體質鬥戰聖猿的神通,卻沒能拘得動寧凡,反而反噬得拘靈術有些失控。
稷辰召喚出了五獄刑山,但同樣無法將寧凡鎮於山下,他的五座刑山在寧凡上空盤旋,遲遲不敢下落,區區刑山竟似在恐懼著什麼。
怎麼回事?
此蝶明明隻是凡蝶跟腳,為何比滿體質的鬥戰聖猿還要難以拘束!
便是始聖受此獄術,也當暫損七分道行,此蝶連聖人都不是,聖環不過是借用她人之物,憑什麼能在魘獄之下不動如山!
這是凡人可以企及的力量嗎?
“無法理解嗎,你的刑山不敢鎮我的事實。”
寧凡自不會和稷辰多做解釋,但並不介意稍稍言語,打擊一下稷辰的道念。
畢竟此番心神之戰,形同道念之戰,寧凡一眼就看出了對方道念不穩,有機可乘,故而才針對對方弱點故作此言。
稷辰的五獄刑山之所以不敢鎮壓寧凡,原因有二。
其一,五獄刑山是一種需要魘氣晶核才能催動的神通,換言之,當稷辰施展此術時,體內的魘氣晶核會轉移到刑山之內。
魘妖是什麼?魘妖是和孽離差不多的存在!
寧凡是誰!寧凡乃是扶離妖祖,是孽離的克星,且剛剛還在應玄肚子裡吃了幾萬夜叉,令祖血再度精進了一滴。
扶離妖祖之威,更強了!
麵對寧凡,連世界意誌化身成的魘王堯骨都感到了恐懼,區區五獄刑山,如何不懼寧凡。
倘若五獄刑山能夠言語,定要腹誹自己的主人稷辰。
主人啊主人,你拿我去砸這隻蝴蝶,簡直就是將自己的晶核往對方嘴裡送啊?沒見過這麼白給的魘主!連應玄都知道要保護好晶核,不可被蝴蝶吃掉,你竟對此事毫無防備,是否過於自負!
其二,五獄刑山本質上是蠻神刑山的變種,刑山這種東西,寧凡體內也有,且數量更多。
稷辰的五獄刑山隻有一座,寧凡體內的蠻神刑山則有三十六座!
根據少數不鎮多數的限製,若隻出一座刑山,無法鎮壓寧凡,除非以特殊手段打破規則。
有這兩個原因在,五獄刑山自是不敢、不能鎮壓寧凡。
開啟天人法目的寧凡,瞬間就能理解此事。
但被魘氣侵蝕的神誌不清的稷辰,卻沒能察覺此事。
眼見寧凡不過凡蝶跟腳,居然能做到如此駭人之事,稷辰的眼中,燃燒起新的嫉妒火焰,而這嫉妒的情感,則會為他帶來源源不斷的力量。
“明明應玄的心之魘術都能對此地奏效,我更強大的獄之魘術,反倒對此蝶毫發無損了不成...是因某些原因術法被克了麼?”
但我還有其他手段,魘術不成,便用其他!
稷辰一念動,十二彩光在心神世界鋪開,又有十二箭書化作真幻弓矢,朝寧凡射落。
但卻無法命中寧凡。
倒不是寧凡動了什麼手腳,而是無支祁的紫衣草人再度守護了他,即使他其實並不需要這番守護。
十二箭書即將射中寧凡的瞬間,直接時空傳送,消失無影。
幾乎是同一時間,又是二十四聲慘叫傳出。
無支祁梅開二度,又挨了十二箭,痛苦不已,氣的罵娘。
應玄也倒黴的再挨了十二箭,畢竟要射到無支祁,就得先射穿應玄的肚皮...其實,此箭倒也不是不能直接傳送至應玄腹中,直擊無支祁,可此箭如同有靈一般,偏要從應玄的肚皮貫穿一下,十分任性,也隻能怪應玄自己倒黴了...
“好!好得很!我將蝴蝶關入你心神,你就再度射出十二箭書報複我是吧!”應玄理解了一切。
“不要讓我知道是誰在偷襲我!嘔...一張嘴說話,此地魘妖魘獸的攻擊就會打進嘴巴裡,味道怪怪的,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無支祁罵罵咧咧道。
四溟山上,眾淮渦修士本打算慷慨赴死,開啟四溟護界陣與應玄拚個你死我活,以救出逆樊、無支祁。
卻不料,還沒來得及開陣獻祭,就見應玄慘叫連天,一副快被活活打死的姿態。
我等還沒用力,你怎麼就倒下了?
“且慢開陣!情況好像和老夫預估的不同...看此情形,逆樊和無支祁並不需要我等出手,也能從應玄肚子裡脫困,而若我等擅自開陣攻擊,反而可能拖累、波及他們,讓我筮占一番,看看為今之計該當如何...”
結果巫鹹還沒算出個具體,應玄的慘叫就停止了。
應龍是不叫了,第六魘界的魘主稷辰突然又開始慘叫了!
“放肆!我乃獄之魘術,你安敢生吃我獄!”稷辰的怒聲,在淮渦世界回蕩,欲將寧凡殺之而後快。
卻是寧凡沒吃到應玄的魘氣晶核,十分遺憾,於是退而求其次,來吃稷辰的晶核了。
於稷辰的心神世界中,寧凡四處追趕五獄刑山,每每追上,便張開神靈巨口,狠狠咬上一口。
有些硬,有些廢牙,味道也不好吃...但吃一口就漲數劫修為,這感覺可太棒了。
五獄刑山想要反抗,卻無力反抗扶離妖祖的克製。
稷辰好歹也是堪比始聖的存在,雖非真正聖人,未凝山海,但一身神通到底達到了聖人術的威力。
可每當他攻擊寧凡,所有神通都會莫名其妙打空,被傳送至其他地方。
“啊!稷辰你瞎了嗎,為何要用地巨犬神矛攻擊我!且還連打了數十次!”應玄一次次挨揍,愈發深信這是稷辰的報複。
“好痛!我的猴毛,我珍貴的猴毛竟然被此矛刮掉了一大把!這可是我視為摯愛親朋的頭發,掉一根少一根!究竟是誰,居然如此狠毒,竟想將我打成禿頂!”無支祁怒吼道。
頭可斷,血可流,帥猴怎能是禿頭!是可忍,孰不可忍!
怒吼的代價,是又被田共之獸喂了一嘴不可描述之物。
好在次數一多,無支祁已經有些習慣這個味道了,倒也不覺得有多難忍,將口中之物嚼吧嚼吧吐掉後,再度揮舞鐵棒,在應玄肚子裡攪風攪雨。
一開始,無支祁沒有摸清應玄腹內的傳送規則,每次胡亂行動,都會被傳送到莫名其妙的地方,他想揮棒攻擊應玄,也會棒棒打空、力量憑空消解,無法對應玄產生有效傷害。
可隨著時間推移,以無支祁的肌肉大腦也不禁摸出了一些門道,終於,他可以避開規則,將鐵棒狠狠砸在應玄腸壁之上了。
隻打的黃白之物飛濺,畫麵愈發難以描述。
如此一來,應玄痛苦直接加倍。
不僅要應對稷辰似有惡意的外部攻擊,還需要應對無支祁的內部攻擊。
想要將無支祁給吐出去,卻同樣吐不出去,隻後悔不該一時興起,將無支祁、寧凡儘數吞入腹中。
“可惡的稷辰!可惡的猴子!若非心之封印隻能一次關一人,我定要將這猴子一同關入稷辰的心神世界。”
此時的稷辰同樣痛苦萬分。
寧凡每吞噬一點五獄刑山,便會將他的魘氣核心吞噬一些,令他不斷承受反噬,氣息每時每刻都在削弱。
他不是沒有反擊,但所有反擊都會莫名其妙打空。
就算直接揮拳攻擊寧凡,拳頭打在寧凡身上,殺傷力也會莫名其妙失蹤,由他人代替承受所有傷害。
這就十分過分了!
就算他正常和寧凡打,都未必打得過,眼下寧凡還和開了無敵一樣,有個防禦拉滿的無支祁替自己承受傷害,就和帶了一個無限血條一樣。
稷辰根本奈何不了寧凡半點,隻能任寧凡在他的心神世界肆虐,但這也怪不得寧凡,畢竟這隻蝴蝶是應玄放進來了!
應玄這一招禍水東引,著實有些無恥了!
“一切攻擊皆對此蝶無效,隻能如真正的道念戰一般,以我道念去衝擊此蝶道念了!紫草之術雖可替死,但道念之戰卻是無從替代的,隻能本尊去接!”
眼見所有手段皆不奏效,稷辰神色反倒平靜了下來,有了決斷。
眼中的黑暗有了少許消散,令自我意識少量複蘇,這是為了喚醒本尊的瘋狂道念,來和寧凡一決勝負。
稷辰明白,隻憑魘氣侵蝕下的混亂道念,是鬥不過寧凡的。畢竟,化身為魘的自己,並非是自身道念最強之時。
他的道,隻為某隻天命玄鳥而存。
故而被魘氣所侵、隻知殺戮毀滅的道念,遠非他道念的最強姿態。
但若是為了守護她,則他願意為此...傾儘一切!
“此刻,我非稷辰,而是...稷!也因如此,此時的我,能感受到你和我是同類。一樣的由凡入仙,一樣的跟腳平凡,一樣的...永失所愛...蝴蝶,你的道念很強大,遠比你所展現出的戰力要令人忌憚,但我的執念,在你之上!”
名為稷的少年,緩緩閉雙眼,兩行血淚滑落,卻非真正的血,而是紅蠟。
蠟炬成灰淚始乾。
“旁人成魘,多出於違心,唯我不同,第六災的魘主本不該是我,是我,硬要逆天行事,強行竊奪了一切。”
“我願傾覆世界,隻換一人歸來,如此覺悟,你,沒有!因你的心中有多餘情感,並不隻為一人而活;而我的心,隻裝一人,再無空處。”
“便在我以苦集滅道所編織的道念之海中,化為殘燭之淚吧!”
道念之戰,開!
寧凡無法拒絕,隻因他此刻身處對方的心神世界,一切話語權皆在對方口中,如何拒絕?
“如此一來,想要取巧靠著吞噬晶核戰勝此人,怕是難以如願了。隻能在道念戰中一分勝負了麼...”
心神世界的風景飛速變換。
原本熊熊燃燒的火焰,不知消失到了什麼地方,變成了漫天風雪。
眼前的風景,變成了綿延無際的冰河。
寧凡站在河畔,周身傳來陣陣痛楚,似乎身上受過責打,仍有傷勢未愈。但那痛楚並非是真實存在,而是稷辰的道念所化,傷勢亦不存在,最多也隻能讓寧凡對稷辰的輪回記憶感同身受。
“原來如此,此番道念之戰,我需要以稷辰的身份,來體驗稷辰的所有輪回過往。隻不知,需要達成什麼樣的結果,才算戰勝他的道念...”
正沉吟間,身後忽然傳來了催促聲。
“棄!今日乃是我族醒血之日,所有適齡者都在神足城,你怎麼還在此地耽擱,若這次再遲到,趕不上醒血,你又要被地尊責打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