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還未燃起,賽法利甚至沒有感知到下一秒,幾乎在與對方接觸的一瞬間,他聽到耳畔發出一聲巨大而恐怖的嗡鳴,刹那間世界靜止,一切歸於虛無——
已伸長的尖銳毒爪不知何時已經縮了回去,人魚仍然半睜著眼,卻已完全失去意識,軟軟地倒在雨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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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朝霧認真地貼著對方的臉頰,閉上眼睛。
“我可以摸摸你的鱗片嗎?作為報酬,我可以免費為你做一次精神安撫。”
就在剛才,她盯著對方臉側的細小鱗片,終究還是好奇心占據了上風。
這個似乎是人的生物,精神體和之前那位患者一樣,被密密麻麻的黑線的包裹著,幾乎看不出本來的形狀。
很顯然,也是一位非常需要治療的患者。
她想要伸手摸一摸對方的耳朵和鱗片,所以思考了一會,提出了這個交換的意見。
林朝霧感覺自己的態度非常禮貌,也很誠懇,所以當對方閉眼表示默認的時候,她馬上開心地將手伸了過去。
溫熱的手心接觸到了濕涼的鱗片和皮膚,細密的鱗片並不像想象中那樣可以摸出具體界限,手心的感官是敏銳而遲鈍的,此時隻感覺到雨的濕意……有一點滑、一點涼,和手掌處感覺到的臉頰那柔軟而帶著彈性的皮膚,形成了微妙而鮮明的對比。
她手心溫度不算高,對方的臉頰卻很涼,不是因為雨水浸泡,而是一種奇異地、如同冷血動物般的涼意,正從對方的血液中、身體裡一點點散發出來。
有一點……奇妙?
“嘩——”
魚尾動了動,又泛起嘩嘩的水聲,卻也在同時,讓林朝霧收回了不知飄到哪裡去了的注意力。
先治療,再仔細摸!
林朝霧的精神力又集中在對方纏滿了黑線的精神體上。
她的意識下沉,如同潛入深海,純白無暇的廣闊空間瞬間在她麵前展開。
雨聲在這裡暫停了,整個空間十分安靜,卻不是會讓人感覺不適的死寂,不知從何而來的柔和的光線遍布整個空間,意識沉入這裡時,鼻尖似乎能聞到一種潛意識會覺得“柔軟”的味道。
賽法利蜷縮著,大雨依舊,他的耳邊卻是從未有過的寧靜,那如白蝶般纖長的羽睫輕顫,他整個人的表情舒展開來,似乎正沉浸在某個美妙的夢中。
林朝霧的手緊貼著他的臉頰。
好舒服……好舒服……
再……多一點……
……多一點……
人魚的思緒已經飄向了雲端,無意識地祈求在心底回想,卻未被任何人聽見。
他感覺自己正飄蕩著,乘著潮波和洋流,在靜謐的藍色海洋之間。有無數自太陽投射下來的光柱,他擺動魚尾,水波從銀藍色的鱗片間無聲綻開,半透明的飄逸紗尾巴蕩過光亮,於是上麵便映出了彩虹的顏色。
泛著潮意冰涼濕潤的世界裡,纏繞在靈魂間的鎖鏈悄然鬆開,伴隨這種讓人迷醉而沉迷的自由與寧靜,賽法利幾乎從未如此幸福過。
所以當冰涼世界中唯一連接著幸福的溫暖手指就要離開時,賽法利幾乎瞬間便清醒了。
尖銳刺耳的嗡鳴、無意義的低喃和幾乎不曾停歇的咒罵又一次充斥了他的大腦,哪怕現在變輕了許多,但……
在享受過無上的幸福後,還怎樣容忍哪怕一點的微小痛苦?
幾乎叫人骨頭發軟的餘韻還停留在他的身體裡,肌肉都變得酥軟,所以人魚隻能睜開眼睛,試圖追逐那點溫暖。
冰冷的掠食者軟綿綿地伸出了還在輕顫的手,輕輕拉住了醫生純白外套的下擺,一點粉紅在緊緊抓著布料的指尖泛起,粗糙的白色布料映襯下,如同櫻花正隨風顫動的花瓣。
他迷蒙而柔軟的眼睛緊盯著眼前給予他快樂的身影,濃鬱的孔雀藍色眼瞳上像是蒙了一層薄霧,幾乎無師自通地展現出一種過分柔弱的氣質,似乎在無聲說著:
摸摸我吧……摸摸我吧……
請求您……觸摸我吧……
任由您做任何……您想做的事……
大雨,還有水中的受了傷的柔弱人魚,幾乎適配任何類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