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山崩的好處,無論礦上有多少蹊蹺,都隨亂石一並被掩埋下去了。
“礦山幸存的工匠和礦工提審了三十七人,我又帶人走訪了礦場,將當日山崩的情形推演出了一個大概。”崔之渙道,“礦山山崩不是天災,人禍可能性更大。”
謝神筠並不意外,接到奏報當日俞辛鴻同顏炳就因此事爭執過,如今也算不上什麼確切的結論,沒有證據,所有猜測都隻是空談。
“礦山的賬目也有問題。”崔之渙說,“這兩日俞侍郎和顏主事吵得厲害,險些動了手。”
年底禦史台和戶部核賬,礦山受工部監管,賬目除了要上呈工、戶二部,還要在州府留檔,而慶州的賬經得起查,卻經不起細查。賬目對不上,戶部首先就要撇清乾係,戶部尚書岑華群那個老狐狸,一定是早就看出了慶州水渾,才隻讓了一個六品主事來,套住的除了俞辛鴻,還有崔之渙。
他在局中,遠比旁人看得清明。但崔之渙偏偏又是這樣的人,縱然看清了局勢,他也絕不會置身事外。
日影漸沉,剝去明亮,隻剩了陰。太醫從內室出來,對謝神筠搖了搖頭。
窗外傳來幾聲鴉啼,分明白日的時候阿煙才將鳥雀都清了個乾淨,入夜卻又淒厲啼鳴起來,像是盤旋在驛館上空的怨鬼。
崔之渙說:“礦山監官和主事都死了,清楚內情的人十不存一。”
“溫嶺在慶州做刺史多年,礦山的事他不會不知。”謝神筠仍是淡淡的,“就是不知他是老虎,還是倀鬼。”
他們沉默半晌,崔之渙在啼鳴裡說:“還有個線索。”他轉身,薄淡的眉眼便隱進暮光中,顯出冷玉似的色澤,“方才周守愚醒著時我已問過他幾句,他話中問及了一個人,此人被救出礦山,入了慶州後卻失蹤了。”
謝神筠已知道他說的是誰:“章尋。”
——
謝神筠沒讓溫嶺離開,他被帶著去用過晚膳,又在屋中靜坐了一個時辰,中途除了婢子來添茶,便再無旁人。
他想讓下人回府去給夫人送個口信,也被阿煙笑吟吟地擋了回來。
待謝神筠召見他,溫嶺已換過了三回茶,坐立難安。他踏著薄暮進去,這回屋中倒是生了暖爐,簾子一放下去天色似乎便沉了。
婢子挑燭,謝神筠迎著燭光,似乎還在看溫嶺今日才送來的傷亡名錄。
“周守愚人雖然醒了,但意識還有些不清楚,”謝神筠道,“崔大人沒問兩句他便又睡了過去,口供裡頭還有許多沒說明白的地方,隻好先來問一問溫大人。”
兩句話問上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溫嶺不知道謝神筠到底問出了多少,道:
“是,不過礦上的事,下官也不甚清楚,可能一時也說不明白……”
“不是礦上的事,”謝神筠頓了一頓,換了支墨筆,在名錄上重新圈出個人名,道,“是他提到了一個人。”
謝神筠單刀直入:“溫大人,這個叫章尋的人去了哪裡?”
溫嶺一驚,冷汗立時便下來了。
她知道了。溫嶺腦子裡隻剩了這句話。
溫嶺還記得這個人,他親眼看著他從亂石下被挖出來,抬下山去,人也沒死,可就是——不見了。
礦山一塌,傷亡慘重,起初誰也沒發現少了一個人。吏胥編了名冊,方便統計傷亡,章尋的名字也在冊上,可不過一夜的功夫,溫嶺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