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決定了嗎?”陶予憂慮地看著他。
顧休止舒了一口氣,“總要開始麵對的。”
“我選擇重新開始彈鋼琴是麵對,加入交響樂團也是一種麵對,來到歐洲也是一種麵對,和交響樂團一起演奏現代樂是麵對,”顧休止頓了頓繼續道:“選擇這首曲也是一種麵對。”
“這一係列的經曆就好像遊戲闖關,我已經來到了最後一關,就沒有理由放棄。”
說完顧休止自嘲地笑了笑:“不對,好像也不是最後一關。”
“大概等到我能完全心如止水毫無壓力和痛苦地演奏出一首完美的鋼琴曲時,才算是通過了最後一關吧。”
陶予被他這一番話觸動了,站在原地良久沒有回來神來。
他好像又重新認識了顧休止,又好像從來都未真正地認識過顧休止。
“我支持你的決定。”陶予給顧休止打了一針強心劑,“你好好練,我會督促你的。”
這曲子難度很高,雖然顧休止琴技卓絕但是他前幾年幾乎都沒有碰過鋼琴,最近這一年才漸漸開始碰,雖然彈過,但是難度都沒有這麼高。
“行。”顧休止點頭,並沒有拒絕。
“咱們先下樓吃飯吧。”顧休止看了陶予一眼,“路野做了好吃的,等會吃完上來練。”
陶予忙不迭地點頭,路野這頓飯他想吃很久了。
兩個人前後腳地下樓梯,顧休止跟在陶予身後。快要下到一樓的時候,顧休止在陶予身後低低的說了聲,“謝謝。”
陶予聽見了,脊背僵了一下但是隨即恢複正常,假裝沒有聽見似的往廚房走,準備看看路野今天晚上做了什麼好菜,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陶予的唇角微微翹起。
顧休止跟在他身後,看著他跑向廚房的雀躍背影,也彎了一下唇。
*
路野買了很多菜,做了很多菜,全都是顧休止和陶予愛吃的。
吃飯的時候陶予的筷子從來就沒有停下過,他嘴裡塞得滿滿的,一邊吃一邊對路野說:“如果有一天你破產了,我一定要把你請到我們家裡做飯。”
路野笑而不語。
“他要是破產了,我就包/養他。”顧休止瞥他一眼,“還輪不到你。”
“對不起,我為我的莽撞自罰一杯。”陶予舉雙手投降,拿起酒杯猛喝了一口。
“吃完飯你是不是要開始練琴了?”路野隔著餐桌看著顧休止。
明天他們就要去樂團排練了,他覺得顧休止今晚最好還是練一下比較好,明天不至於太被動。
“嗯,我們就這麼打算呢。”顧休止吃了一塊魚香茄子,“等會陶予陪我練琴。”
路野立刻就開始趕人,“我陪著你一起吧,讓陶予休息一會。”
顧休止平靜地看著他:“你能聽懂我哪個音彈錯了嗎?你能知道我哪裡不流暢脫節嗎?”
路野:“”
再看看正在狼吞虎咽、全然沒有英倫紳士用餐禮儀的陶予,路野決定暫時性妥協一下。行吧,陶予就陶予吧,這孩子最起碼看起來比較憨比較老實,幾頓飯就收買了。
不像那個修斯,看起來人畜無害,其實最有攻擊性。
等明天路野再去樂團一定要抽個時間和這個修斯見一麵,看看他到底什麼意思,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敏感過度了。
琴房在三樓,顧休止陪著陶予一塊上去練習去了,顧休止嫌路野沒用不讓他跟著去,路野就回到自己房間裡處理工作了,他要和公司的經理打個電話確認一下幾個合同款項。
進了琴房,顧休止拿出譜子先開始練習那幾個樂團交給他的曲目,這些都是需要合奏的,他需要先練熟之後才能跟著樂團的人一起合奏。
這幾個曲子比較簡單,顧休止看著譜子彈了幾遍就可以不看譜了,潺潺的琴音從他的指間緩緩流淌出來,美妙的音符交織著,宛若天籟之音。
陶予也知道這幾個曲目沒有難度,就躲在一旁玩手機,偶爾聽兩耳朵也全是對顧休止的讚賞,對他來說這種曲目已經是駕輕就熟絲毫不費力。
陶予偷偷拍了一張顧休止彈鋼琴時候的側顏,在微信上給路野發了過去。
【看看,是不是神顏!狗仔在線偷拍。】
沒過多久,陶予收到了一條來自路野的微信轉賬消息,還有一條來自路野的微信消息,隻有簡短的幾個字:【壁紙,已存。】
陶予覺得自己真的騷不過!
彈了一會樂團給的曲子,覺得差不多了之後,顧休止決定開始練他的第一鋼琴協奏曲。
“那個,陶予,可能會很難聽。”顧休止提前提醒陶予,他的偶像包袱還是有一點的。
陶予擺擺手表示自己不在意。
所有的事情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簡單,當顧休止真正把譜子攤開的時候,頭腦裡就一陣眩暈,甚至有一種想要嘔吐的頭痛感。
這是他時隔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直視這個樂譜,既熟悉,又陌生。
但是他必須克服。
克服看到這這個譜子就會想起比賽時候的場景,克服他看到這個譜子就會不可遏製地想起去世的奶奶,想起那個被狠狠摔在地上的獎杯,以及想起他童年時不幸的一切。
曾經他把鋼琴當初取悅奶奶的工具,把鋼琴看成是爸爸的象征,也當作是自己熱愛的東西,在陰暗過往中溫暖自己的工具。
但是到底是哪一個支撐他走下去的呢?他不知道,也找不到答案。
既然找不到答案,現在就來試試吧。
顧休止深吸了一口氣,從第一個音符開始彈。他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躍動,彈奏著一個個音符,第一鋼琴協奏曲的曲調緩緩從鋼琴傾瀉而出,畫麵美的像是一件神秘的藝術品。
彈琴的時候,顧休止能看到陶予的正在屏氣凝神地看著他,能看到窗外遠處掠動的燈火,也能看到在廚房為他忙碌的路野的影子。
一個個琴鍵被按動又彈起,熟悉的樂曲聲流淌。
顧休止的手戛然而止,微微有些顫抖,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痛苦,額頭上沁出薄薄的汗珠。
一個個連起來的音符逐漸編織著一場夢,夢裡有路野、陶予、美好,但也有奶奶,父親、母親,像是一場美夢,卻籠罩著淡淡的血色薄霧。
到底是噩夢還是美夢,顧休止不知道。有點像他的人生,有些荒唐,也有些綺麗。
“彈不下去了嗎?”陶予緊張地看著他。
“有點”顧休止組織著措辭,“有點困難。”
陶予立刻安慰他:“剛才已經彈出來的部分我聽了,你的水準還是在的,沒什麼問題。”
“我們不著急,慢慢能彈完就好了。慢慢來。”
顧休止低著頭,有些垂頭喪氣:“你不要騙我了,我自己能感受出來的。”
剛才他彈的完全就沒有水準。磕磕絆絆不流暢就算了,甚至還彈錯了好幾個音,是一場糟糕至極的演奏。還沒有他剛才彈的樂團的曲子彈得好。
“唉。”陶予歎了一口氣,“你今天也說了,這是你必經的一步,除了你自己,其他人也沒有什麼辦法。”
“最起碼明天合奏的曲子你已經練的差不多了,這個曲子還不著急。明天修斯應該不會讓你彈這個的。”
顧休止靜默了一會,然後道:“要不然你先出去吧,我自己一個人安靜一會,再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