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撲麵而來,野草柔弱,應勢倒伏,他的頭發和衣袂如烈火般紛飛揚起;烏雲開始卷積,盤踞於夜幕之中,黑得幾乎透不出一絲光亮來;很快,雷聲滾滾而來,在濃雲中翻起巨浪,四麵八方湧來喑啞的低吟,血腥氣爭先恐後地奔騰而來,凝重得令人無法呼吸。
鬼卒立於混沌之間,緩緩張開了雙臂。
這一次,願空白的人生到此結束,他要用破碎的回憶拚回一個完整的靈魂。
懷罪就在他身後,一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立足之地。這一夜,她是比鬼卒本身更重要的存在,既要召喚百萬鬼魂,又要兼顧鬼卒的安危——期待了一天就是為了此刻,該死的勞碌命,原來竟是這樣一種令鬼愛恨交織的感覺。
懷罪摘下孽鏡的墜子,以其為媒,兩手結出繁複的法印,靈力從周身溢出來的那一刻,金光彌漫,亮徹人間。
靈力不斷加深,法印愈來愈大,遽然向下一推,金印被牢牢釘入大地,霎時間,光芒湮沒於厚土,天地重歸晦暗。
下一瞬,鬼吟之聲鋪天蓋地,自四海八荒呼嘯而來,猶如貼耳附聲,令頭顱轟鳴。鬼卒的身軀肉眼可見地顫動了一下,然而一切還隻是伊始。
鬼吟來臨的同時,埋葬於地下的百萬雄軍拔地而起,悍然出世!
百年前那場搏殺真真切切地重現了——金戈鐵馬,刀光血影,骨肉被冷刃絞碎,戰馬揚蹄長嘶,將士應聲倒地,煙塵漫襲九天,淚光、血光映落在眼底。
一切曆曆在目,饒是見慣了生死的懷罪,也咽喉滯澀,忍不住咽了口乾沫。
她抬眼去看鬼卒,他的魂魄顫抖得愈發劇烈,幾乎是在痙攣。百年前的兵將手持帥旗,穿透他的魂魄,嘶吼著向敵軍殺去。而另一畔,同樣是破釜沉舟,將性命懸掛於長槍鐵馬,抵死搏殺。
他是風浪混沌的泉眼,更是這場血戰的靶心。隆隆的雷霆聲乍起,將漆黑的夜幕劈成無數慘白的碎片,豔紅的鮮血迸濺於半空,從他頭頂落下,卻穿過靈魂,在荒涼的土地上砸開絢麗的花。
與此同時,鬼魅陸續雲集,在穹頂之下咆哮呼喝,在大地之上翻飛竄動。雷霆、驚電、戰火、鐵刃、鮮血、生靈、鬼影一齊湧向他,如高山傾頹江水決堤,無可阻擋。
鬼卒癱跪下來,胸口劇烈起伏著,慘白的雙瞳爬上絲絲血紅,妖冶得可怕。懷罪看不下去了,想要拉他,卻被他甩開。
“我還能堅持,讓我繼續吧……”
鬼卒艱難地抬起頭看她,血色的白瞳流下了渾濁的淚水:“求你了……”
懷罪愣了一下,訥訥地向他點點頭。
雷霆還在繼續,廝殺也在繼續,夜幕被撕碎,慘白的光一次次貫穿天地,千軍萬馬突刺奔襲。她親眼看到他無數次倒下,又無數次掙紮著爬起。眼底不經意漫上水霧,好幾次她忍不住想轉過身,可為了他的安危又不得不直麵相視,眼睜睜看著他遭受磨難。
很小的時候,池頭夫人曾對她說,人心是世間最堅韌的武器,可泣,可歌。有了它,縱有千難險阻,也將無往不利。
她合掌祈願:這一回,讓人心給予他微薄的力量吧……
不知過了多久,像是做了一個長久的夢,再睜眼時,鬼卒的白瞳被浸沒成滲人的血瞳,胸膛陳舊的傷口湧出無儘的鮮血,他的麵色青灰得可怕。
“啪——”忽地一聲暴裂開來,懷罪心頭一顫,定睛看去,鬼卒的手腕泛起點點焦黑。
那